孙晶岩的报告文学,是用眼睛看出来的,是用脚踩出来的,是用情问出来的,是用智慧悟出来的,是用心血浇灌出来的。在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秘书长路小路的眼中,孙晶岩既是时代的记录者,也是国家重大事件的参与者。
2002年,路小路曾经陪着孙晶岩采访,亲眼看到她站在没膝深的烂泥里,冒着40多度的高温采访石油工人。“她擅长写重大题材报告文学,在创作上是执着的、贪婪的,她是痴迷的写作、地毯式的采访,是中国报告文学界一头永远不知疲倦的骆驼,也是中国作家中的一位女铁人。”
“女铁人”这回写了一部《西望胡杨》,全景式记录了北京人在和田的工作,这是大时代下国家治理新疆的缩影,开启了内地与边疆守望相助的一个全新的视窗。书中不仅有援疆故事,更有南疆风土人情,有对具体工程事件的描写,更有对国家治疆方略的思索。
读书报:您是带着任务去新疆采访的。现在报告文学界有一种看法是“受邀”采访,这一类的报告文学写作,是否也需带着问题意识去采写和创作?
孙晶岩:2010年,应北京援疆和田指挥部邀请,北京文联派我前往和田,采写北京援疆干部。当时只是邀请我写一个中篇报告文学,我很快在《北京文学》杂志发表了报告文学《大漠胡杨》,就可以交差了。我之所以坚持采访创作,是缘于我对新疆人民的感情。我从小在西北当兵,22年前就采访过昆仑山戍边军人。我牵挂那些淳朴的人民,怀念那片浑厚的土地。我十多年前写西气东输工程时就是从新疆起步开始采访,我觉得自己和新疆有缘,这部长篇报告文学就是我带着问题意识去写作的实例,这里不仅有歌颂,也有批判。“西望胡杨”这四个字就体现了我对新疆的关注和怀念。
读书报:《西望胡杨》展现了北京援疆人的精神风貌,传递了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的正能量,您在采访的过程中,很多动人的事迹让人读后特别难忘。您的创作是怎样一种心情?
孙晶岩:看到解放60多年,南疆的老百姓还住在笆子房里,我特别难受。我觉得共产党的宗旨是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现在南疆这么贫困,我们对老百姓是欠债的,所以党的援疆政策就是富民政策,得人心的政策。当我在47团老战士墓地凭吊,面对凄凄荒草荒凉墓碑的时候;当我看到援疆干部被跳蚤叮咬身上贴满创可贴的时候;当我看到援疆干部因为工作,父母去世都不能尽孝的时候……我的眼睛充满了泪水。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我亲眼看到北京人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秉承“首善标准”,以一流的工作业绩,服务和田跨越式发展和长治久安,体现首都水平。北京援疆给和田人民盖了大量的富民安居房、棚户区改造房,老百姓的生活有了很大改观。
读书报:这部近60万字的作品中,不仅满腔热情地歌颂了援疆干部的无私奉献精神,还独辟蹊径地探究了新疆维吾尔族的文化史、文学史、音乐史、艺术史、宗教史,您都做了哪些工作?在材料取舍上秉持怎样的原则?
孙晶岩:在新疆,我深切感受到维吾尔族人民的善良淳朴,感受到维吾尔族歌舞的兴盛,我觉得一个民族有如此美妙的歌舞,一定有文学因子的支撑。为了研究维吾尔族文学史、文化史、艺术史,我自费去图书馆、档案馆、文化馆查阅资料,找学者请教,不了解新疆怎么可能热爱她,不热爱怎么可能建设好她?对于维吾尔族人民历史功绩的肯定,对于新疆问题的独立思考,都是我发自内心的感受。
读书报:您是报告文学界大家公认的“劳模”,创作的动力来自什么?为什么您会有这样一贯的创作热情和激情?
孙晶岩:评论家贺绍俊教授说我是有着执着信仰的作家,我觉得他说到了点子上,一个人一时富有激情容易做到,而几十年如一日,满腔热情地创作了600多万字的文学作品,至今还能保持女学生式的勤奋和激情,唯一能够解释的动力就是信仰。我是50岁的年龄,20岁的心态,我在写作中是快乐的,写作是我生存的方式。
读书报:费孝通先生对您有很大的影响?您认为自己的报告文学创作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孙晶岩:过去,我写报告文学就是凭着激情,热情地写好人好事。费孝通对我的影响就是要坚持田野调查,多读书,勤思考,有文化内涵。我写新疆时有很多问题弄不懂,查资料也找不到。比如墨玉县有个夏合勒克庄园,我想了解维吾尔族封建主的历史,全国只有国家图书馆有一个孤本,但因当时国图的北楼装修不外借。书到用时方恨少,当时特别怀念费孝通先生,民族问题、宗教问题、人类学、社会学他都了如指掌,现在再找到这样的大师太难了。我在田野调查上得到过费老的指教,我在学养上永远也赶不上费老,但我可以沿着他的足迹前行。我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档案馆发黄的故纸堆里,查到了毛泽东1952年给喀什地区疏附县帕哈太克里乡农民的信,兴奋极了,一下子就找到了维吾尔族人民怀念毛泽东的金钥匙。
读书报:您认为优秀的报告文学应该具备哪些因素?自己的创作还存在哪些问题?
孙晶岩:优秀的报告文学应该思想深刻、观点犀利、文笔优美,形象鲜活,比如徐迟、理由的报告文学,我就特别喜欢。我觉得迄今为止在文学性上,还没有一个作家能够超越徐迟和理由。我的作品未必是最好的,但一定要是最真的,每一个鲜活的人物都是我从田野调查中挖掘出来的,每一个生动的故事都是我用情写作的。我还要多读书,作家没有知识储备是无法承担重大题材的创作,虽然当了多年的大学教师,但我至今仍然觉得自己是个小学生,需要不断充电。我现在经常去高校听课,学习哲学和国际政治学,加强文学修养,锤炼文字,力争在创作上更上一层楼。我的信条是蘸着血汗创作,挚爱真善美,关切天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