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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3年11月13日 星期三

    在读写中重生

    凸凹 《 中华读书报 》( 2013年11月13日   03 版)

        小长假读《重生——苏珊·桑塔格日记与笔记(1947—1963)》(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4月版),读得昏天黑地、乐不思蜀,其形状可用一词形容,即:饕餮。

        毕竟是卓越的知识者,即便是日记和笔记,即便是断片与絮语,也有铺天盖地的思想波澜,也是不成体系的哲学大著,与柏拉图、尼采、维特根斯坦比肩辉映。其阅读快感,验证了她自己所说,知识的“渴求”,就像性的渴求,满足之后,焦灼平复,身体安祥,心灵开花。

        我对她产生了强烈的爱意,因其死亡而悲伤,因其不朽而与之淫。对她的崇拜,上升到“忠诚”的层面,不容他人对她有微词。也一如她之所说,“如果我对你不忠,是因为你对我不重要”,因为她对我太重要,所以没理由不忠。

        她少时,因母亲对女孩的种种限制,她想割去乳房以示反抗,后来她真的割去了,是社会的种种滞阻限制了她的思想自由——“我获得自由,却不快乐”,她抑郁成肿,危及生命,被迫割去,却完成了最终的反抗。她一语成谶,类如先知。而在行为方式上,她是思想界的圣女贞德———人们一边依赖她,一边出卖她,残损之后,愈加完美。

        她幼时因为读了居里夫人的传记,就特别厌恶周围的人对名利的追逐。她发现,一个素日里很可爱的人,一涉及名利,性情就大变,以至于姣好的面目也一下子变得丑陋不堪了。为了躲避客厅里大人们世俗的争辩,她甚至在后院里挖了一个地穴钻了进去。她向往“别处的世界”,内心激荡着一种强烈的欲望,即:“要去爱某种极其崇高、极其伟大的东西。”这种东西,她后来从文学的书籍中找到了。她在文学中感受到了一种内在的快乐,意识到:文学是驶向“别处”的交通工具,而且———甚至更好———文学本身即可为目的地。从此,她只依赖自己的感受力,在文学中沉迷,把遇到的所有非文学环境统统排斥在外。她一生都过着地穴式的生活,却从“地穴”里对这个世界的本质发出了最准确的声音。譬如人们为什么要读写——

        她在1950年11月12日的日记中写道,杰克·伦敦的《马丁·伊登》“对我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尽管我觉得作为艺术作品,它是那么微不足道”,因为马丁“能看到幻象的本领”,让我“觉醒”,人的价值是从凡俗、低微处拔腿,而走到高处。这就不禁让人联想到,路遥的《平凡世界》也是一部在艺术上“微不足道”的作品,但对国人却产生了强烈而持久的吸引,也是因为它给了人们鸡变凤凰的希望,使人们有勇气从厚暗贫寒处跋涉到明亮饱暖之乡,有励志作用。

        在同年11月17日的日记中,她说,“另一部对我来讲是关键的、“提前看的”书——《写作生活回忆》(毛姆著),让我完全信奉一种温文尔雅的禁欲主义,对我的影响很大,尤其是,又是在格局方面。”那一年她才13岁,就知道了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严肃”,那会使人有大格局,能成就“行至远方”的事业。而陷在欲望中的人,会弱化智慧,会愚钝、愚蠢。这也关乎“觉醒”,让人少走弯路,因为她体悟到,人的一生要想前后一致,就是要学会限制欲望。

        1961年5月的一则日记,她明确提出“书是一堵墙”的概念,认为书是一个堡垒,“我置身于它的背后,人家看不见我……它可以变成弹药,向别人———墙那边那些我将与之讲话的人——开火!”她的话让我很会心,因为在生活中,人都有“羞怯”面世的弱点,是书中的智慧以及旷日持久的积累,使我们内心充盈,获取了自信和力量,有了坦然面世的勇气和能力。生活的真相往往是这样,我们不是热爱道德,而是惧怕不道德;而与其说是惧怕不道德,不如说是无能力为不道德买单。而书对不道德的揭示,对道德的界定,给我们设定了路标,让我们有能力规避不道德的路径,从而节省不必要的生命成本。所以,她说,卡夫卡哪怕最混乱的叙述,也具有让人惊警的现实魔力。

        1961年8月23日的日记中,她很形象地阐释了阅读在生命中的现实意义。她说,阅读与做爱的区别就在于,阅读行为被外界打扰,可以停下,在书上做一记号,事后接着阅读,快乐依然能够持续下去,而做爱就不同,一旦停下,只有从头再来,或者干脆就失去兴趣。那么,阅读的现实意义,就是它随时随地能给人带来生命快乐。

        关于写作,她在1961年8月和1962年1月的几处日记中都有明确的论述。她说,写作是一种美的行为,是一种自我的心灵愉悦,是允许自己成为另一个“我”,并最终界定自己,实现个人拯救。写作还可以完成与这个世界的疏离,缓解与现实的紧张关系,使微不足道的自己“自以为是”。她反对写作的功利性质,把写作视为自我创造行为,是自我成长和壮大的生命方式。总之,一句话,写作能使个体存在具有足以抗拒被外界淹没的内在力量,真正成为自己。

        她认为,写作者之所以有力量,是因为写作者可凭借一人之力,体现出四种原则思想:创造、守护、破坏、修复。这就注定了,写作者拥有最丰富、最强健的生命气象———对内,修复残缺,扩张心域,气韵盈满,“我”即为圣者;对外,破除荒谬,守护真理,主持公道,“我”即为王。

        桑塔格的日记,处处有锋刃,剑锋所指,是我们的世俗心和苟活下的妥协与麻木。她让我们激情复活,看到文字世界的光亮所在,因而重建对读写的信任以及对“公共知识分子”的身份认同,庄重地履行使命。这就是“重生”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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