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谋”的中枪者

    我上学时，北师大中文系的系主任是黄药眠教授。他教我们文艺学。他说一口带着浓重广东腔的普通话，我有时听不懂他说的某些句子，不过没关系，他经常在报纸或杂志上发表文章，可以通过读文章来补充听课的不足。

    黄教授还是一位社会活动家，他当时出任“民盟”中央的宣传部长。他在校园外面的活动我们作学生的当然一无所知，有时，报纸上会偶然出现他的名字。1957年的夏天风云突变，某一天我从学生宿舍往教学楼走，忽然发现走道的两边贴满了大字报，内容都是揭发黄教授这个“大右派”的“反党罪行”，他的名字上还被用红笔打了一个很大的叉子。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他在“民盟”中央，与章伯钧、罗隆基这样的“大右派”过从较密，当然逃不掉被打倒的命运。

    李长之教授也是一名“大右派”。他教我们中国文学史，讲了两个学年，4个学期。他当时一边给我们上课，一边写作他的《中国文学史》。从古代的口头文学至晚清小说，他都烂熟于心，所以他讲课时，从来不拿讲稿。我亲眼看见，他在上课之前，把4个学时的讲课提纲匆匆地写在一张香烟纸盒的背面，他抽烟很凶。

    他的样子极有个性。冬天喜穿一件棉布长袍，长及脚面，为了不漏风，他在腰部系一根围脖，有时改系一根绳子。他大概太忙了，有时上课，看得出他的头发有些蓬乱，仿佛没有来得及梳理。用“不修边幅”四字形容李先生，是很确切的。他的个头很矮，但是当你听他信心满满、娓娓道来他的研究成果时，你会觉得，他的个头渐渐地高大起来了。两年4个学期的授课，让我们所有的学生都受益匪浅。

    他为什么被划成了“大右派”分子，我至今不得而知。

    钟敬文教授是国内和国际都很著名的民间文学研究专家，也是一位著名的散文家。他的夫人陈秋帆教授教我们中国现代文学史。1957年，他们伉俪双双被打成“右派”，我也一直不明白原因是什么。

    彭慧教授是湖南才女，她讲前苏联文学。她热爱高尔基、绥拉菲莫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萧洛霍夫这些有才华的作家。她满怀着热情，慷慨激昂地向我们讲述他们的作品。她的夫君穆木天教授教我们儿童文学，这位诗人有一颗童心。我同样不明白，他们夫妻为什么也被双双打成了“右派”。

    我们的老师中被打成右派的还有:现代汉语教授俞敏先生，古典文学教授徐士年先生，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