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鉴学派大师布洛赫在其杰作《历史学家的技艺》中讲了这样一则轶事:有一天,布洛赫与比利时历史学家皮雷纳一起去斯德哥尔摩游览。皮雷纳提议去新建的市政大厅,而不是当地的博物馆。这有点出乎布洛赫的意料。对此,皮雷纳解释说:“如果我是一个文物收藏家,眼睛就会光盯住那些古老的东西,可我是个历史学家,因此我热爱生活。”
皮雷纳的观点想必引起了青年新锐作家宋石男的共鸣。宋石男在其新作《人人都是自己的历史学家》的自序中就引用了这个故事,而且一如布洛赫所倡导的“研究历史,重在理解,而非评判”,他也写道:“在我看来,历史的意义在于理解,在时间中完成对自己和他人的理解。”理解历史,需要情感,需要理智,也需要经验。它要求于人的,并非如寻常人所以为的象牙塔里的寻章摘句,而是必须在历史与现实中穿行。
宋石男的新书《人人都是自己的历史学家》堪称理解历史的一份优秀作业。在自序和后记以及网上盛传已久的融魔幻与现实、谐趣与严肃于一体的名文《热爱历史的幻术师》中,作者详细阐述了自己的历史观,可视为全书的精神主线。而从全书的篇目来看,作者的文字有着强烈的现实关怀。这种现实关怀与所谓的“以史为鉴”传统迥然有别。如果以旧的眼光看中国历史,无非是朝代兴亡百姓苦那一套,其间充斥种种心术与阴谋,使得一部中国史阴冷而又单调。而显然地,宋石男对历史的理解带入了现代文明社会的常识。这是重要的差别所在。
举例言之,《中国皇权社会的赋税与治乱》聚焦古代中国朝代兴亡与赋税的死循环关系,点出传统赋税与现代意义上的税收之不同,而纳税人的权利至今犹有缺失,“这令人沮丧,但也给我们指出了前进的方向”;《西汉酷吏与打豪强》在探究酷吏的产生原因时,指出“酷吏之下场,往往也很残酷,因为一个非法治社会,没有规则的社会,往往是吞噬所有人的社会”,而酷吏的暴力压制所换来的“社会稳定”,终将昙花一现;《清代的息讼倡导》在观照古代官府将息讼作为控制社会的一种手段时,引用《西方社会的法律价值》云“没有冲突,社会就会呆滞,就会灭亡。关键在于社会必须对冲突进行适当的调节,使冲突不以将会毁掉整个社会的暴力方式而进行……”,并认为“源于西方的明确维护个人权利的对抗性、必分胜负的法律制度,才是主流。如果一味息讼,压制民众利益诉求,只会造成更大的社会冲突”。如此种种,则宋石男对历史的探究,给我们带来的将不只是知识上的积累,而更有意义的是拓展我们的眼界,让我们能够透过历史触摸现实的肌肤,思考我们自身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