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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1年04月06日 星期三

    重建世界文学的中国版本

    王宁 《 中华读书报 》( 2011年04月06日   08 版)

        在当今的比较文学和文学理论界,讨论世界文学已经成为一个新的热门话题。一般人往往认为,世界文学顾名思义,就是全世界各国和各民族文学的总汇,但实际上并不然。这里应该指出的是,这种总汇至少不是一个大杂烩,它必定有进入这个领地的准入证,或者说有一定的遴选标准。也即这里所说的文学必定是具有世界性意义的,它所面对的读者也应该是超越了自己特定的国别/民族的世界性读者的。因此被称为“世界文学”的作品必定探讨的是各民族的人们所共同关心的具有普适意义的问题。这里涉及“世界”和“文学”这两个关键词。它赋予文学更加广阔的意义,同时也使世界通过文学的表现得以重新建构。

        众所周知,歌德之所以于1827年提出“世界文学”这个概念,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对包括中国文学在内的非西方文学作品的阅读。虽然被他阅读的那些中国作品也许在文学史上并没有什么地位,甚至连专事中国文学研究的学者也不见得读过那些作品,但是它们毕竟影响了一代文豪,并且引起了歌德对东方文学的兴趣,这不能不说是这些作品的一大功绩。因此就这个意义上而言,世界文学与中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之后,马克思和恩格斯发展了歌德的“世界文学”概念,将其概括为资本主义全球化运作在文化和知识生产上的一个直接后果,它的范围极广,已经涵盖了包括文学在内的整个文化知识和精神产品的生产。这就说明,被称为“世界文学”的文学作品不能局限于狭窄的精英文学圈,它必须关注整个世界。

        在我看来,能够被称为世界文学的作品必定是流传甚广的杰作,它的流通必定跨越了特定的民族/国家和语言的界限,而使一部文学作品得以在另一使用不同语言的国家和民族流传,其中介自然是翻译。因此认为世界文学必须是那些在翻译中有所获的文学是颇有见地的,因为正是有了翻译的中介,一部原本在某一民族和国家的范围内流通的文学作品才得以在另一民族/国家的不同语境中获得了持久的生命或来世生命。世界文学这杆标尺对不具有世界性意义的作家作品的淘汰是无情的,它使得一大批曾经在某一国度显赫一时的作家在另一语境中始终处于“边缘化”甚至“死亡”的状态。因此我们今天衡量一个作家是否具有世界性的意义或影响,或者说一部作品是否超越了自己的国界或语言的界限,在另一国别或文化语境中产生影响,首先要看该作家或作品是否被翻译成另一种或另几种文字。显然,不经过翻译的作品是不可能成为世界文学杰作的。当然,翻译并不能确保被译成外文的作品一定能被国外的读者接受,它只能提供一个使之能够走向世界的中介,因此并非所有被翻译成外文的作品都能够成为世界文学,它还取决于另外几个因素:文选的收入、批评的反应以及教学中的使用。因此这就涉及到文学本身的质量和美学价值:优秀的文学杰作必定会流芳百世,永载文学史册,从而始终留存在人们的记忆中。有些,比如荷马史诗、莎士比亚的剧作、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艾略特的《荒原》、曹雪芹的《红楼梦》以及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等,甚至在今天仍引发批评性论争,并成为文学学术研究的永不衰竭的课题。而拙劣的文学作品或许可以在短时间内吸引人们的眼球,甚至在某个特定时期的图书市场走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终将被人们遗忘。因此,就这一点而言,世界文学又是一种民族的文化记忆。

        我们都知道,任何一部文学作品要想进入世界文学的高雅殿堂,自然离不开翻译的中介,但是一部文学杰作若想永载文学史册,还得经过一定的评价标准的筛选。应该说,我们对衡量一部文学作品是否能成为世界文学应有一个共同的标准,也即这种标准应该具有一定的普适意义;但是另一方面,我们又必须考虑到各国/民族文化之间的巨大差异,兼顾到世界文学在地理上的分布,也即这种标准之于不同的国别/民族文学时又有其相对性。否则一部世界文学发展史就永远摆脱不了“欧洲中心主义”的藩篱。

        在“世界文学”这一概念中,“世界”与“文学”作为两个具有同等意义的关键词分别反映了世界文学的两个功能:通过文学的想象性来建构世界,同时也借助于世界性来弘扬文学。它使人们认识到,今天的世界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与世隔绝的狭隘封闭的小世界,而是一个广袤无垠的大世界。但另一方面,由于交通通讯工具的发达,人为的地理空间大大地缩小了,我们仿佛生活在一个硕大无比同时又十分渺小的地球村中。在这里,我们吃着大致相同的食物,穿着相同品牌或式样的服装,甚至使用着同样的语言(英语),谈着一个相同的话题(世界文学),仿佛一切均带有某种趋同性似的。其实并不然,全球化之于文化的另一极就是多样化,也即同样品牌的麦当劳进入了中国,就必须受制于中国的接受条件;同样商标的奥迪牌汽车经过中国工厂的组装,也打上了中国合资的标志;同样的世界性语言——英语经过中国人的使用便带有了中国的腔调和中国特有的术语和词汇,如此等等。因此我们从一种“全球本土化”的视角来进一步推论:同样是世界文学,在不同的民族/国家的语言中,其内容也不尽相同。尽管像荷马史诗、莎士比亚戏剧、托尔斯泰的小说也许会出现在不同版本的世界文学选集中,但一些具有争议的或更带有本民族特色的次经典作品或地区性经典(regional canon)作品也许会收入某个民族/国家的世界文学选集,但却会被另一些版本的世界文学选集所遗漏或淘汰。这也说明,世界文学也应该有不同的形式。对于中国的文学研究者来说,建构世界文学的中国版本确实是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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