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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1年01月26日 星期三

    凄清的夜樱 炫烂的流星

    宣慧敏 《 中华读书报 》( 2011年01月26日   20 版)

        在樋口一叶一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年谱中,我们看到如下记述:

        1872年生于东京,父亲在市政府工作,小时生活还可以。5岁入学,11岁小学毕业后退学。1886年14岁时,作为中岛歌子的和歌私塾的一名弟子,学习和歌、书道以及古典文学。15岁时大哥去世,17岁时父亲去世,从此她开始独立支撑家庭,先后做过洗衣、缝补等诸多杂工。18岁时她想成为小说家,后经人介绍,成为《朝日新闻》报记者。21岁时她开了一家杂货店,又由于经营不善而关张。之后她专心于小说创作,显露出过人的才华。但她仅写了一年多小说,就于1896年死于肺结核,时年24岁。

        樋口一叶的一生就是这样短暂而紧凑,但似乎任何一个环节都是必不可少的。幼年的无忧、少年的艰辛以及青年的决断,她将各种经历都尝尽了、看透了,并从中提炼出最深刻的人生感悟,或许,这就是天才区别于常人的地方。

        1894年12月到1896年1月,是樋口一叶创作生涯的巅峰期,后世文学评论者称之为“一叶的奇迹十四月”。在短短时间内,一叶写出了《大年夜》、《浊流》、《青梅竹马》、《岔路》和《十三夜》等一系列珠玑之作,顿时轰动文坛。 

        《青梅竹马》是樋口一叶的代表作,故事以妓女15岁的妹妹登美利情窦初开的经历为主线,描写了生活在妓馆和贫民区的一群下层人民的生活。在这部作品里她将自己开杂货店时期的一系列体验付诸笔端,极尽细腻的语言,将青春期男女的感伤哀愁挥洒得淋漓尽致,而小说中的那一段段风俗画的市井描写更是成为日本文学中唯美和忧伤的经典篇章。

        “从观赏夜樱的热闹春天开始,经过挂灯笼悼念玉菊的季节,一直到演仁和贺戏的初秋,单在这条街上,十分钟工夫就要走过七十五辆洋车。不知不觉地打发走第二次演仁和贺戏的季节之后,红蜻蜓就在地里飞舞,花街水沟的旁边又传来了鹌鹑的叫声。从这时候起,早晚就吹来瑟瑟的秋风,怀炉碳也代替了上清店的蚊香。石桥附近田村商号磨粉的声音,都仿佛带着一缕缕哀愁。在花街拐角,海老妓楼的大时钟的响声,也缓缓地传来了凄凉的调子。日暮里发出长年不熄的火光,人们一想到那是烧骨的烟,就会感到无限凄凉;走过堤坝旁的小径时,馆子后楼传来哀怨的三弦声,使人不禁停住脚步,抬头倾听,原来是仲之街的艺妓在施展她的妙技,唱着:蒙你垂怜,同衾枕——这样很平常的歌曲,也不知为什么使人感到深深的悲哀。有个妓女出身的女人说,从这个季节开始,到妓馆来的客人,就不像那些拈花惹草的浪子,而是一往情深的诚实人了。”

        对于时间流逝的描写是日本作家最钟情也最为擅长的,从夏目漱石的《旅宿》到川端康成《雪国》中对于窗上飞蛾的描写,都是日本文学中最打动人心的地方。在樋口一叶这段叙述中还包含了更为丰富的信息量。她由听觉、视觉、感官、经验以及联想等诸多方面入手,用不动声色的口吻将生与死对立起来,从而达到了震撼人心的效果:春天的樱花开放代表着生、追念享名一时的名妓玉菊象征着对逝去的唏嘘;从热闹的花街妓馆望到了火葬场终年不断烧骨的烟,一近一远道出了生命无可挽回的必然结局。作者笔下的一切景物都仿佛昙花一现,樱花、蜻蜓、车流、幽怨的歌者和易逝的红颜,只有妓楼上巨大的时钟象征了永恒不变的死亡。花街上的面孔永远需要年轻的,而年华的流逝则成为每个人心中最深切地悲哀。

        从叙述技法来说,一叶不愧是近代写实主义的大家,比她稍早一些的二叶亭四迷常被称作日本写实主义先驱,但二叶亭四迷的小说结构还不及樋口那样成熟。日本传统小说往往是由若干相对独立的片断组成,是一种结构松散、离聚自由的联合体。樋口一叶的小说对这方面进行了极大改进,她的叙述很少游离于主题之外,即使是风俗画的描写也往往属于“环境意象”,直接服务于主题。在叙述节奏上,小说高潮迭起。前半部分的高潮出现在庙会打架之后美登利忽然不去上学了,追着这条线索作者不紧不慢的写出了美登利和信如之前的几次冤怨,在美登利看来这就是造成庙会冲突的原因。后半部的高潮发生在接近结尾的部分,信如在雨中走过美登利所居妓院外边时木屐的趾襟儿恰巧断了,此时伞也不巧被风吹走。美登利看到了曾经的“仇家”,却一声不响地躲在门后,心里扑通扑通乱跳。最后她一声不响的从门里丢出一条红友禅的布条,信如却连个头也没有回,于是姑娘的心从纠结变成了幽怨,心里不禁一阵难过,眼泪已经挂在眼角。

        在我看来,对于叙事节奏的把握是决定一个小说家是否成熟的标志。传统意义上的小说总是以故事发展为主线,节奏往往取决于事件本身紧张或舒缓。而现代小说的叙述大多直指内心,情节设置也更加主观,叙述对象由纵向平铺变为横向深入,作者的个人感受对于推动情节发展有着决定性作用。很多现代作家摒弃了无用的描写、议论说教,他们认为小说的本身只有两个字——叙述:主观的叙述以及客观的叙述。樋口一叶小说的成功之处也在于此,她高超的、不动声色的叙述摆脱了许多女作家特有的无病呻吟、目光短浅、缺乏内涵的通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简洁有力的生命感悟,这也是她的文字之所以能够经久不衰的主要原因。

        (另:2004年11月,日本起用新版纸币,其中5000日元面额纸币正面用的便是樋口一叶的肖像,这是女性形象首次出现在日元正面。一方面这是对她在日本文学史上地位的一种肯定。另一方面,对于穷苦一生的樋口一叶来说,这也不能不算是一种讽刺吧。)

        《青梅竹马》,[日]樋口一叶著, 萧萧译,万卷出版公司2010年11月,21.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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