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更高层次上创造诗艺诗美

    老诗人李瑛先生以84岁高龄又出版了一本新时期诗选，这是诗坛的一件幸事。它是新时期以来他个人诗歌创作的艺术结晶。不论从思想内涵的深度，还是在诗艺诗美创造中的新的超越，它都为新时期诗作展现出无愧于这个时代的新的图景。如果我们静心地加以品味和研究，就可发现，李瑛在诗的选材、抒情方式、诗思与意象的融合、创造诗美所使用的艺术手段诸方面，是如何超越了他文革前的那些诗篇以及与同时代诗人的一些艺术选择的。仅笔者个人的体会而言，这种对诗艺诗美的新的超越，最为突出的应有以下两点：

    首先，是生命意识的强化。从一般诗作来看，不论语言如何华丽，意象多么繁富，境界多么高远，虽然有其感人之处，但如果缺乏生命意识的渗入，总会叫人有浮浅之感，而这部诗集最为感人之处，正是对生命意识的强化。因为世间最可宝贵的东西就是生命，个人的、亲人的、大众的，甚至是有生命的动植物，他们的生命正是这个生动的充满活力的大宇宙的组成。诗集中有许多感人的对生命的赞歌，当然也有对生命将逝的一些事物的叹息、哀怜。它的主体诗思的表达，就是热爱生命、珍惜生命。我们以此来观照这本诗集，不难发现，诗人既有对生命的直接吟咏赞叹，而且还借助一些灾难事件和动植物，来表达对生命的珍惜，同时，又强力地谴责那些对生命摧残的丑恶事物和邪恶力量，这里便昭示出诗人对人性、人道主义这面大旗的礼赞。如“摇篮曲”中诗人赞叹的那用母亲乳汁流淌成的生命的河，《弃婴》中那被遗弃在垃圾站的小小生命，她本应拥有享受人间一切欢乐的权利，然而，此刻却和果皮、腐烂的叶子在一起。诗人向天发出了叩问：“她是垃圾/她不是垃圾/是一具有血肉有骨头的生命/比迸射的钢花更灿烂”，这是对生命价值的充分肯定，也是对践踏生命者的强力谴责。《一个城市的血》则对建筑工地摔死的农民工表示了极大的同情，称他的血是“一个城市的血”，把一的生命扩展为整个城市的生命。而《生命》一诗，通过晾在海滩绳子上的一条条干瘪的鱼，表达了诗人对生命的惋惜之情。“它们大张的嘴/要哭，已经失声/一双双眼仍然大睁着/只最后的一滴泪/在眼角凝成一粒闪光的盐/冷冷地照着这个世界”，这里有对弱小者生命丧失的同情，也有对欺凌他人的强者的愤慨，是对社会中摧残生命的一种谴责。因而，它远远超出了一般咏物诗的范畴，也并非笼统地借物咏怀，而是通过这一景象深刻地揭示出生命的可贵以及摧残生命者的可憎。类似的作品还有《寄居蟹》、《看一颗雷击的树》、《一只沙滩上的锚》等。

    其次是诗艺诗美的多侧面体现。李瑛从1944年与他人合出第一本诗集始，至今习诗、写诗已64年，其在诗艺诗美创造方面的艺术技巧，可谓达到炉火纯青之境。但他从不满足已有的艺术成就，也从不跟风改变自己的创作宗旨，他时时在诗艺诗美的创造上进行创新。一方面，他从古典诗歌的优秀传统中吸取营养，着力于去创造优美的意境，并适当增加诗作的色彩感、语言的简洁流畅、诗句诗行的对仗、格律的适当运用等，这就使作品稳固地建立在东方诗美学的基础上。另一方面，他又超越传统，超越他自己以往的诗作，以开放的胸襟，把一些现代艺术手法取为己用，渗透进自己的作品中，这又使他的诗作给人一种新鲜感和熟悉的陌生感，从而保证了诗歌创作的艺术价值。这一切他从未在什么创作体会中道出，但他的艺术实践已做出了完美的回答。

    诗集中在诗艺诗美创造上达到一定高度的作品是不少的，如《睡莲》，简直就是一幅迷人的肖像画：“从慵懒开始/从娇羞开始/静静地睡在水的眠床上/怀满腔温柔和纯情/  是一个眯着眼的符号/是一副甜甜的笑容/太多的思绪酝酿成梦/太多的梦描绘人生/  小心，不要把它惊醒/轻轻，切莫出声/否则，它忽然睁大眼睛站起来/失去它生命里全部的美/世界将因此大哭失声”——诗人简直就是一位水彩画家，留给人们的遐想是无穷的。

    如果说《睡莲》有一种阴柔的静态美的话，《黄河落日》则以一种阳刚之气创造出了动态的美：“只有绛红的狂涛/长空下，站起又沉落/九万面旌旗翻卷/九万面鼓云锣/一齐回响在重重沟壑/颤动的大地/竟如此惊心动魄”——这一大气度大手笔描绘出的落日场景，使人心驰神往，也是李瑛以前诗作中较少见到的。这种对诗美的独特创造，标志着诗人的又一次登峰。

    在这里要特别提一下《过魔鬼城》这首诗，也是诗人以往创作中很少见到的。诗人写过魔鬼城时一系列的恐怖景象，写了濒临死亡的感觉，写得极大胆又生动，不亚于看一次恐怖大片，令人心惊胆战。

    总之，通过30余年的创作积累，诗人李瑛如春蚕吐丝般为当代诗坛奉献出这本对诗艺诗美进行了新开拓的佳作。他和其他几位老诗人（如牛汉、屠岸、郑敏）一样，始终未停下这支不断生花的诗笔，在新时期诗史上留下了宝贵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