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作家马伯庸那天,他穿着一款蓝色条纹短袖T恤,上面印着:“我每天努力工作”,旁边还有个小人,正拿着铁锹在坑边埋头苦干。看得出来,这正是他的真实写照。
2013年,马伯庸成了新手爸爸。生活被工作和育儿塞满的他,唯一的喘息时间是深夜在楼下溜达时听片儿警朋友讲社区里的鸡毛蒜皮:邻里纠纷、夫妻拌嘴、猫狗丢失……这些带着烟火气的琐碎日常,悄悄在他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当时特别想写一个片儿警的故事。”马伯庸说。他刚开了个头便搁置了,未曾想这粒种子在12年间不断变形——从现实主义的社区民警,一路生长为架空世界里的俗务道人,最终幻化成奇幻小说《桃花源没事儿》。
写了12年,光阴浸润书稿,也留着马伯庸自己的岁月年轮,“书里的人没老,剧情却开始老了,做的事一件比一件沉重,一件比一件现实。”他坦言,把写历史正剧的考据重负暂时卸下,任性地在架空世界撒个欢儿——“这是一种休息,一种任性,一种自我疗愈。”
无论历史小说,还是神怪题材,马伯庸都擅长在故事里注入令人痴迷的现场感。他以“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缝合虚实,用史实搭起故事的顶层,用生活细节铺满故事的底层,服饰、器具、书信、牌匾、建筑、家具……皆是他穿越时间和空间的虫洞。他喜欢接触各行各业,打听趣闻轶事。一旦选定题材,便启动定向“深挖”,乐此不疲。他清醒地知道,读者读历史小说读的并不是历史,而是从历史中发掘出来的跟自己产生共鸣的点。“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点,找到它的现实意义,这个小说才有价值。”马伯庸说。就像大仲马说“历史是墙上的一枚挂衣钉,用来挂我的小说”。只是除了历史,马伯庸还多了一个挂衣钉——神怪。
生活中,马伯庸对周遭世界保持着一种好奇心。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打开软件搜一搜附近的地名,检索当地的历史沿革、风土人情。有时候,他还会一本正经地“恶搞”。他和朋友曾煞有介事地虚构出一种“鳄齿羊”的生物,为它手绘牙齿结构、伪造历史记载。这件事的初衷原本只是为了整蛊好友,最终因为编得太真,甚至收到动物组织来信,要他们提供进一步的资料,并愿意给他们拨款。吓得马伯庸赶快解释,不然“再往下编就是诈骗了”。
这些年,马伯庸的作品屡屡被搬上银幕或舞台,颇受好评。当被问及改编是否会影响写作时,他回答说,自己就好比开饭馆的厨子,只管把菜做好。至于这菜食客是否喜欢,能否被端上更大筵席,皆是后话。而所有创作的源头活水,仍是“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写到开心为止”。
他一直有着明确的定位——一个有趣的历史小说作家。“求真”是历史学家的使命,小说家则负责在坚实的学术地基上,用合理想象搭建引人入胜的空中楼阁。对他而言,故事“好看”足矣。对读者而言,唐诗里的荔枝与太白金星的KPI,奇幻的桃花源与现实中的困顿,已在人性的幽微处悄然贯通。
(《环球人物》2025年第13期 王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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