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挥鞭观沧海

　　《观沧海》现为统编版《语文》教材七年级上册课文篇目。建安十二年（207），曹操面对辽阔的渤海，创作出《观沧海》一诗。曹操东征西讨，南北纵横，名山大川，多有游历，为何偏偏要在此时此地“歌以咏志”？难道这就是他认为最壮阔的风景？抑或有什么其他的缘由？

　　《观沧海》写于平定乌丸的归途之中。彼时，幽州西部地区，有所谓“三郡乌丸”，即割据于辽西、上谷、右北平三郡的异族势力。“乌丸”是匈奴人的后裔，汉初因国灭，迁往乌丸山，因以为号。作为游牧民族，乌丸人擅长骑射，逐草而牧。

　　汉末，天下大乱，乌丸趁机割据自保，最终由辽西郡蹋顿统帅三郡，形成联盟，他协助袁绍打击公孙瓒，被封为“单于”。《三国志》记载：“辽西单于蹋顿尤强，为绍所厚，故尚兄弟归之，数入塞为害。”此处便是说官渡之战后，袁绍撒手人寰，袁氏兄弟阋墙，袁谭被消灭后，袁尚、袁熙投奔乌丸，负隅顽抗。

　　当时，原本由袁绍掌控的冀、青、幽、并四州，已被曹操基本平定。对于是否“宜将剩勇追穷寇”，彻底剿平辽西，曹军内部有一定分歧。攻灭乌丸，三大难题亟待解决。其一，北方初定，荆州刘表尚在卧榻之侧，许都有被偷袭风险；其二，辽西三郡远离中原，后勤补给困难；其三，乌丸骁勇善战，不可等闲视之，需携精锐决战。

　　郭嘉帮曹操明确了第一个问题。他判断刘表不敢出击，给予曹操很大的信心。田畴助曹操解决了第二个问题。田畴在《三国演义》中戏份不多，但考察《三国志》，不难发现其地位很高，曹操多有褒奖。

　　战前，曹操为北征已修建平虏渠、泉州渠，勾连泒水、潞河，用以转运粮草。建安十二年（207）七月，曹操大军在无终（今天津蓟州区）集结完毕。本来，通往辽西的常规作战路线，应该是沿渤海行军，继而北上。但是，这一年秋雨连绵，海道泥泞无法行军。无奈之下，只得改道北部山区。

　　乌丸主力盘踞于柳城（今辽宁朝阳），以此为目的地，即便不走辽西走廊，也还有沿青龙河溯源而上的无终道。此路沿河谷北上，距离更近。然而，曹操最终却选择了卢龙道，即由喜峰口出发，经今天的承德、平泉、凌源，到达大凌河流域，再直扑柳城。此路不仅翻山越岭，且距离更长。结合田畴建议来看，我们只能推测，用兵经验丰富的曹操，此时想绕开对手的防守重地，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八月，双方遭遇于白狼山（今辽宁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县），蹋顿与袁氏兄弟主动出击百余里，逆战曹军。此时曹操的窘境在于：如果不战，退守山区，无粮无援，死路一条；如果迎战，敌多我寡，胜负难料。

　　这时，“五子良将”之一的张辽挺身而出。张辽人生的后半段，作为曹魏东部战区统帅，对东吴打出绝佳战绩，缔造“张辽止啼”的典故。结合狼狈的孙权，不难发现，张辽作战有一突出特点，便是善于并敢于奔袭，以己方小股部队的冒死拼杀，扰乱对方大军部署，从而获胜。

　　乌丸军虽善骑射，但论排兵布阵的组织性，应当远不如身经百战的曹军。更有戏剧性的是，张辽不仅冲垮军阵，甚至还于阵中斩杀蹋顿。通常，若不是遭遇战，统帅不会亲自冲杀，因为一旦统帅有失，全军将大概率陷入无指挥的混乱。我们推测，蹋顿出于游牧民族的习惯，加之己方兵多，选择上阵拼杀。然而，这个选择给了张辽逆转战局的机会，张辽冲击，加上蹋顿枭首，最终结局是“虏众大崩”。

　　曹操随后乘胜追击，占据柳城，收获颇丰。史载：“胡、汉降者二十余万口”。这里面既有被乌丸俘获的汉族百姓，也有乌丸本地人。曹操全部将其内迁，后来，乌丸三郡的骑兵，还成为曹军中的精锐。

　　待安抚乌丸后，曹操取道渤海回师，途经河北昌黎县碣石山，望着苍茫大海，自然感慨万千。那一刻，曹操有平定北方的骄傲，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再接再厉的激昂。于是，大海不再只是大海，而是日月星光皆出其中的“洪波”，涌动的浪头，正是曹操内心豪情的余波。可以说，有乌丸之战九死一生的险胜，才可能有《观沧海》，才可以“幸甚至哉”。

　　（《北京晚报》2.22 邹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