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文摘报 2024年08月10日 星期六

    以“格物”之眼读诗

    《 文摘报 》( 2024年08月10日   07 版)

        ■扬之水

        文学研究与文学史的写作,通常是落墨于名家和名篇(包括非名家之名篇),亦即从艺术角度来看是属于文学之精华的部分;作品的艺术性,也几乎成为评判优劣的唯一标准。但自忖同时还可以有这样一种角度,即通过对诗(广义的诗)中之“物”的解读,而触摸到诗人对生活细节的观察与体验,以揭出“物”在其中所传递的情思与感悟,由此使得一些多半是在文学研究与文学史写作视野之外,亦即艺术标准之外的作品(包括名家之非名篇),别现一种文心文事乃至诗意的丰沛。

        我以为,咏物诗之物,是普遍之物,抽象之物,在此意义上,也可以说它通常是虚拟的话题,主旨在于藉物咏志,藉物抒情,又或藉物以讽世。我的研究对象虽然包括咏物诗,但主要却不在于这一类“即物达情”者,而是多有纪实成分的唐宋诗歌,关注以“物”的形式现身于诗歌的生活场景或生活细节,它是个别之物,具体之物,相对于前者,这是真实的话题。此所谓“物”,分散开来,是一个一个的点,把散落的点连接起来,便成一线:它应该构成一部生活史细节的文学叙述史。以诗人之“为”,而使物在反复不断的吟咏中被赋予诗性,又或融入哲理和体悟,正所谓“物微意不浅,感动一沉吟”(杜甫《病马》),物因此以这样一种方法被书写,成为文学史的一部分。诗的艺术性,固然文字、格律、节奏、意境、意象等是其要素,然而以“格物”之眼读诗,是不是也可以成为一种研究方法呢。

        某些“新生事物”,正是从诗的呼唤中“发扬光大”。由此引出吾人关于物的追索,引出一个个当日的生活细节,进而窥得细节贯穿的情思和诗意的传递。当然这些物都各有不同的意义,或是一种新鲜事物的诞生,或是涉及生活方式的改变,或是代表着某种观念的转换,由诗人的敏感而发现,而歌咏,而造境,遂于此中寄情言志(比如茶事、香事、家具、文房用具)。依凭现代考古的成就,“真身”消泯于历史烟尘的诗中之“物”或重现于世,我们适可从中寻找流失的情思,填平诗与物之间的疏离。

        历来讨论李贺与李商隐(以下简称“二李”)诗,多半忽略了二李的观“物”之眼,今天我们则有可能部分还原二李诗中的视觉映象,因可见二李以特有的对“物”的敏感,而每每由“物”引发诗思。如李商隐《饮席代官妓赠两从事》:“新人桥上著春衫,旧主江边侧帽檐。愿得化为红绶带,许教双凤一时衔。”旧评颇有谓此“亵狎”者,今注亦说它“谑而近亵”,均是针对三、四句而言。注家就此引白居易诗“鹘衔红绶绕身飞”,又陶渊明《闲情赋》“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曰二句从此化出。如白诗所咏,鸟衔绶带为唐代服制纹样之一,《唐会要》卷三十二所谓“观察使以雁衔仪委”(仪委,瑞草也),《新唐书·车服志》“德宗尝赐节度使时服,以雕衔绶带”,但这似乎不是李诗所取物象的直接来源。鸟衔绶带亦为立春节物剪彩花的式样之一。或因风俗广播而鸟衔绶带成为唐代装饰领域里的流行纹样,见于铜镜、织绣、玉器、金银器等等,遂为一向留意“物色”的诗人拈之入诗,而博饮席中人一粲。如果说对诗中之“物”的关注是偏离了诗学的核心,那么由“物”返回诗心,或可算作一种迂回进入。

        二十年前,我曾表述过这样的想法:“物”本身承载着古人对社会生活和日常生活的营造,亦即“文”。新的名物考证,应以一种必须具有的历史的眼光,辨明“文物”的用途、形制、文饰所包含的“古典”和它所属时代的“今典”,认出其底色与添加色,由此揭示“物”中或凝聚或覆盖的层层之“文”。同样是以训诂与考据为基础,新的名物研究与旧日不同者在于,它应该在文献与实物的碰合处,完成一种贴近历史的叙述,而文献与实物的契合中应该显示出发展过程中各个时段的变化。

        (《诗歌名物百例》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3年出版)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