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文学”视野下的《左传》

    《左传》影响了后代的小说，后代小说学的发展又反过来促使人们以小说眼光认识《左传》。特别是五四新文化运动后，《左传》经学的地位再次被动摇了，人们一般从历史与古文甚至小说的角度认识、评论《左传》。如梁启超《要籍解题及其读法·左传读法》说：“《左传》文章优美，其记事文，对于极复杂之事项，如五大战役等，提挈得严谨而分明，情节叙述得极委曲而简洁，可谓技术之能事。其记言文，渊懿美茂，而生动勃勃，后此殆未有其比。又其文虽时代甚古，然无佶屈聱牙之病，颇易诵习。”这是从文章美的角度评论《左传》。

    新中国成立后的《中国文学史》编写，没有放弃纯文学观念，但把先秦经子史纳入视野，《左传》自然在论述的范围。如游国恩等主编的《中国文学史》说，《左传》虽是历史著作，从文学角度看，是有显著的特点的：第一是叙事富于故事性、戏剧性，有紧张动人的情节；第二是善于写战事，特别是几次大规模的战事写得最出色；第三是行人辞令之美。该书把《左传》定位为历史散文，为学界所普遍接受。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不仅详细阐述《左传》记事和记言的特点，还与史传、小说相比较，揭示《左传》描写人物的特点，这是秉承和吸收了林纾《左传撷华》以来重视分析《左传》写人艺术的成果。

    但古文叙事与小说叙事是不同的。现代各类《中国文学史》对《左传》叙事特征的分析，如故事性、戏剧性紧张动人的情节等，主要是小说叙事的特征，而不是古文叙事的特征。至于古人津津乐道的断续、离合、虚实、宾主、奇正、杂整、错综之类古文之法，各种文学史是不大关注的。《左传》是否为解经之作，更不是关注的重点。这正反映了古今文学观念的变化使人们关注《左传》的视角从经史位移至古文，再从古文移动到了以小说为中心的文学。单独从以小说为中心的纯文学视角认识《左传》，难免发生重心的偏离。基于大文学观念来看，《左传》既是文章之祖，又是古文的典范，它对今人的文章写作应该还是有启示意义的，值得挖掘。

    （《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4年第2期 周兴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