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阿嚏，一次绽放

    ■孙道荣

    人脸最生动的表情，不是笑，也不是哭；不是喜，也不是忧；不是怒，也不是惊。是喷嚏。

    人在打喷嚏时，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也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情愿，你都会打出一个结结实实的巨大的表情包。 

    有的喷嚏，是说打就打的，毫无征兆。忽然感觉鼻孔发痒，闭眼，皱鼻，张嘴，“阿嚏”，一个响亮的喷嚏，便自下而上，由内而外，喷薄而出，一气呵成。这样的喷嚏，来势凶猛，你根本来不及整理自己脸上的表情，甚至想出手遮掩一下，也是枉然。这样的喷嚏，也是最酣畅淋漓的。

    喷嚏往往不喜独行，一个喷嚏之后，必有众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紧随其后。这种喷嚏，颇得中国武功的精髓，唯快不破。我们往往未及看清其脸上的表演，一连串的喷嚏就打完了，只留下空气中一团雾状的飞絮。 

    不过，还有另一种喷嚏会自己放慢了节奏，让你一饱眼福。它是有前兆的。鼻子一阵酸痒，让你感觉到了它的存在，你知道它来了，它在路上了。它起于胸肺，它横穿了气管，它越过了鼻腔，它来到了鼻尖，只待你张开嘴，它就喷涌而出了。你的脸做足了表情，配合它，“阿”已率先冲出嗓子眼了，却哑了，“嚏”没有如愿喷出。恰如一个哑炮，引信滋滋烧完了，捂住耳朵等待那一声爆炸，却眼见它蔫了，没了下文。

    如果说急打喷嚏是夏天的雷阵雨的话，那么，这样的喷嚏就好似江南梅雨季的雨，羞羞答答，若隐若现，呼之不来，挥之又不去。欲打而未打出的喷嚏最有喜剧效果，所有的表情都浪费了，打了水漂。我见那铆足了劲要打个响亮喷嚏的人，终而偃旗息鼓，脸上只剩下一堆尴尬而无奈的表情。 

    打不出来的喷嚏，比如鲠在喉还要不畅，必打出而后快。办法是有的。有人打不出喷嚏，就鼻孔对着阳光，做仰鼻息状，果有奇效。阳光是这个世界上最痒的毛毛虫，它们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孔，毛茸茸的触须试探你，撩扰你，勾引你，使尽百般温柔的手段，只为了勾出你胸腔里的“喷嚏虫”，使你不打个响亮的喷嚏不快。 

    打喷嚏时，会调动我们脸上的全部神经细胞。它不是哭，却比哭更难看，它也不是笑，却比任何笑都夸张；它不是愤怒，却比愤怒更扭曲，它也不是表演，却比任何演技都搞怪。我们这张脸上，还有什么比打喷嚏时更激情四溢？

    （《解放日报》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