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访友不遇,在历代文人的笔下多有见诸。如,贾岛的“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李白的“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雨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孟浩然的“行至菊花潭,村西日已斜。主人登高去,鸡犬空在家。”
不遇,少了一双温热大手的热情相握和一杯茶的相奉,令人有些失望。
不遇,留给人许多想象,他这是去了哪儿?人不在,一院子的花却开着;又像一幅画上的留白,没有遇到的那个人,他现在正忙着什么?是步行,还是骑驴;是出门赶集置办些零头碎脑,还是挑着一担花到集市上去卖?抑或走在喧哗的街上,寻一家布幌招摇的小店,沽一瓶老酒,满足而归。
还是唐代诗人丘为还原了当时场景:轻叩柴门无人应答,窥看室内只有桌案和茶几。主人外出了,错过了,不能见面。失望之际,环顾四周,只见刚下过雨的草色愈发青翠,晚风送来阵阵松涛,吹拂窗户,望着眼前的清幽,平添了客人的雅兴。虽然没能与主人相遇,然而,这一趟寻访,遇见意外惊喜。
其实,不遇也是一种“遇”,撞见了一个人生活的真实状况,他所住的居处是打扫干净后的井井有条,还是杂物凌乱门前长满杂草?是青苔绿痕映台阶的清寂,还是院落里鸡飞狗跳?
不遇,其实比“遇”更有空间。它让你遇见那些清风鸟语,寒雀下空庭,日头光影,篱笆上的花,还有一种安静。
一种闲淡的人生状态,友人事先不约,也不招呼,就这么随意而访。人刚出去,门把手上尚留指温,此时,抬头四望,楝花落尽,春已深。
我当年去绍兴寻访,也曾“不遇”。在先生的百草园和三味书屋,那一溜围墙还在,然“紫红的桑葚,酸甜的覆盆子,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已难寻旧踪;犹见木桌上的那个“早”字,唯不见主人的身影,四周空荡荡。这样一种氛围叫作怀念,或者怀古,我总是与一些人与事擦肩而过。
怀揣一份心灵地图,我曾访问那些江南旧园,总是“不遇”。主人如风而去,只留下拜访者寻觅的脚步在空寂的园中徜徉。扬州有旧园,名寄啸山庄,我曾数次慕名前往,主人出门去,沪上办学,留下湿漉漉的背影,在那长长雨廊。
寻常百姓之间的走访,友人刚出门,人在藕花深处。于是去寻,乘一小舟,在水天芳汀之间,终未寻见,却见人间四月,斑鸠乱啼,满川烟树迷,一城飞花。
不遇,还是一种真实,民间生活的平起平坐,不用预演和彩排的相见与相逢。
(《广州日报》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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