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即法国妇女获得选举权的第二年,法国作家、哲学家波伏娃宣布,她经过很长时间的犹豫,决定撰写一本关于女性的书,因为“这个话题特别令女性恼怒,而且由来已久”。
波伏娃可能想到了公元前4世纪的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他在《政治学》第一卷中声称:“男性天生优越,而女性天生低劣;他们一个是统治者,另一个是被统治者;这个原则必然适用于所有人类。”这段话本应该引起女性的警觉和抗议。但是两千多年来,女性并未能在政治上挑战这种思想。
中世纪,欧洲出现了几位女性权利的独狼,如德国女神学家希尔德加德·冯·宾根、法国作家克里斯蒂娜·德·皮桑,她们反对女性被分配的地位——做男人的助手,使得男性可以追求理想的生活。在18世纪,随着“人权”观念的兴盛,又有一批作家开始谈论不同性别的人类所经历的不同生活,如法国的奥兰普·德古热和英国的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她们发现当男人谈论“人权”时,他们实际上只在谈论“白人男性的权利”。因此,她们要代表“女性”集体发出反对的声音。女性主义作为一场政治运动由此拉开了序幕。第一波女性主义者主张:女性应该被视为享有完整经济和政治权利的个体公民。但直到20世纪,女性才凭借集体的力量,从这些观点出发,掀起一场影响全世界的强力运动,由此出现了第二波女性主义者。
第二波女性主义者把波伏娃的《第二性》奉为“圣经”,开始破除女性有着基于生理和心理的“弱点”的陈旧观念。她们还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所有争论的背后都有这样一种语言和假设,即男性是主体,女性是他者。澳大利亚女性主义者戴尔·斯彭德认为,问题不仅在于由制度体现出的男性权力,还包括以“男性规范”来组织的语言。她说,以这样的语言给世上的各类事物和事件分门别类,看似无伤大雅,但它实际上是“有史以来人类所编写的最无孔不入且危害深远的规则之一”。它意味着,男性才是标准的或“正常的人”,这个观念一直伴随着我们的成长过程。第二波女性主义者意识到,除非女性从无孔不入的男性视角之外看问题,否则她们将永远无法获得平等或认可。她们得从根本上审视性别状况,找出女性的真实想法和生活方式,而不是回应男性的观点。在20世纪60年代,这一决定促使美国和欧洲出现了许多提升觉悟的小组。女性通过小组会议和个人经历讨论,得以看清共同的模式,从而开始看到“个人事务同时也是政治议题”。女性运动由此在理论上有了巨大的飞跃。
第二波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者,如德国社会活动家罗莎·卢森堡和克拉拉·蔡特金认为,资本主义在压迫女性方面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她们说,只有通过女性的无偿劳动,如养育孩子、烧饭做菜、照料老弱病残,男人才得以自由地投身于公共事务和有偿劳动。她们指出,只要女性一直提供这种无偿劳动,男人就能顺着资本主义体制不断向上爬,始终掌控着体制权力,并永远把女性排斥于权力结构之外。女性要想改变权力平衡,就需要改变资本主义制度、阶级制度和女性自身。
对很多女性而言,第二波女性主义者的观点显得过于激进,20世纪90年代兴起的第三波女性主义者故而要求回归“女性气质”,她们不像其激进的先驱者那样提倡中性服饰,而是宣称抹口红、穿高跟鞋和性感衣着都没有错。她们并不直接反对男性统治或文化定势,而是通过反转性别歧视、种族歧视和阶级歧视的符号,来改造先前遭到废弃的词语和事物。第三波女性主义者赞美“差异”,认为各种群体和身份都是平等的。
以此观之,女性主义似乎正在不断扩展疆域,以至于我们觉得男性对女性的束缚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但是随后,成长于社交媒体时代的年轻女性开始在网上谈论性骚扰、厌女症和身体羞辱的体验。显然,她们的经验分享引发了第二轮提升觉悟的活动。我们可以看出,自19世纪以来,世界在很多方面并未改变:无论在工作场所里、街道上,还是在家中,女性仍然遭受歧视,权力结构未曾改变。然而在21世纪,女性之间拥有了相互交流的能力,这意味着第四波女性主义正迅猛成长。
(《女性主义有什么用?》译林出版社2021年出版 吴庆宏/译)
女性主义是什么
■[英]塔比·杰克逊·吉 弗雷亚·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