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得知章开沅先生逝世,往日受先生教泽的情景历历在目。爰就记忆所及,将印象中的章先生形象做一追忆,期待能加深各界对于老先生的认识。
2000年前后,华中师范大学每逢开学,都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就是邀请章开沅先生来给新生做演讲,这个演讲一般不是开学之初,而是军训即将结束,孩子们马上开始正式学程。记得不错的话,章先生类似的演讲前后坚持了十多年。
不夸张地说,章先生是那一代人海外交往最多的近代史学人,从时间跨度到区域广度,跟海外建立了密切的关系。所以海外友人称他为非著名大学的著名大学校长。他每到一地,都留下了详细的访学记录,将各地学人与学术的详细情况记录下来,与海外学者进行了充分的切磋与沟通。
此外,章先生围绕海内外的学术发展动态,对于华中师大的近代史学科进行了长远布局。无论办校还是办所,他都是走开放路线,走出去,迎进来。章先生有想法,有办法,还拼命硬干。他不仅鼓动其他人干,自己哪怕在特殊时期也笔耕不辍,所以才能著作等身。他学如其人,能广泛开源,不断拓展新的学术领域,这一点既让学生受益,又让学术团队不断有所发展。
他对于弟子的培养也并非命题作文,而是因材施教,经常悉心与他们讨论研究论题,所以不少弟子都卓有所成,这里面也不见得都是根据章先生所开辟的矿源所确定的论题,反而是由他所提倡的社会历史土壤学的研究,深化出不少可圈可点的重要论著。
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能够如此根深叶茂,团结一心,除了章先生个人的魅力,这一用心经营显然是极为重要的,其中的根子就是充分的互动与对于学生个性的尊重。
我时常想,章先生身上是有豪侠之气的。他在《实斋笔记》中赞扬湘军名宿刘坤一在应对庚子乱局毅然决定参与东南互保时,慷慨陈词“头是刘姓物”,因为“确实表现出很大勇气”。
章先生经常向年轻学者讲这个故事,借此提倡秉笔直书与独立思考,“头既然长在自己身上,理应属于自己”,想奉送给史学家一个“无畏”。
这里面除了史学家的理念,当然也有他早年经历的磨砺。他少年时流浪过,当过纤夫,也当过兵,三教九流都有所认识,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比一般知识人更在意民间疾苦。其实,另一个维度看,他见多识广,所以才能处变不惊。风雨如晦之时,更多是秉持自己的良知,做好分内之事。
他之所以有这么多朋友,这么多拥戴他的学生,也在于这种豪侠之气,尽管有老师说他不怒自威,但其实真正交往起来,发现相当幽默,经常妙语连珠。当年《辛亥革命史》之所以成功,章先生称是因林增平先生与他天造地设的“林章配”,在我看来,林先生的一丝不苟,配合章先生的大开大合,加上各路学者的鼎力支持,才有了这么一部名著的诞生。
(澎湃新闻 5.30 谭徐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