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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1年05月01日 星期六

    黑白的忧伤

    《 文摘报 》( 2021年05月01日   03 版)

        ■卢小波

        从4岁到14岁之间,我仅仅在12岁小学毕业时,拍了一张单人毕业照。那张照片,要独自乘长途班车,到异地照相馆去拍。妈妈不同意,我哭了一场才去成。现在想,幸亏我哭了,才有了这张黑白照片。

        我有一抽屉旧照片,但不轻易打开。这些照片,全是无PS年代拍的,相当一部分是黑白的。每次翻看它,动静很大,像是一个仪式。电脑里的照片随时可看,心理触动就没有那么大。

        三姨家有一张外公的照片。似乎越是旧照片,看上去越新。三姨88岁了,照片是外公年轻时的样貌。推算一下,它至少保存了100年,奇怪的是,仍崭新如昨。

        我在暗房里,陪人冲洗过黑白照片,明白其中的道理。只要相纸在定影液里泡够,在清水里又泡得久一点,照片夹在相册深处,它就经得起时间考验。黑白照片是否保存得久,要看照相馆师傅的工序是否确凿。

        据说,在摄影技术起始的年代,垂死之人如果寿终在家中,亲属大都会请个摄影师来,帮他照个相。这张照片和死者的一束头发,会被保存起来以资纪念。所谓永垂不朽从来是假的,但照片可以让后人的回忆长久一点。如我爷爷没有留下照片,扫墓时就觉得是在扫一个象征。

        一本旧相册,就是一部家族史。有段时间,我动员爹妈搞物品“断舍离”,发狠跟他们说,你们一辈子值得永久保留的,可能只有照片。

        我爹妈的家庭影集仅一册。硬皮墨色封面,内页是黑纸板,每页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膜纸,如同岁月的霜雪。这本影集里的有些照片只是夹在册页之间,翻看时很容易掉落。没法子,那个年头收藏条件有限。

        那本家庭相册,相当于我的时光机。小孩子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经常揍我的短发女人,就是照片里那个扎着长辫子的漂亮姑娘。有相当多的照片,背景都是山野。当年老爸在朝鲜战场捡到一个徕卡相机,他在团里当宣传干事,所以拍照特别方便。据爹妈回忆,不少照片弄丢了,也许是多次搬家遗失的。也可能是我玩丢的,爹妈至今还在这般推理。

        除了家庭相册以外,老爸还有一本武汉风景相册,开本比连环画稍大一点,有黑白色调的东湖、黄鹤楼、海关大楼、解放大道等等。记得最清晰的,是古琴台文字说明,讲到了俞伯牙与钟子期。那两年,我们家搬至深山小村,那是通向外部世界的唯一图像通道。

        在相当长的历史阶段,照片不说是奢侈品,也算是轻奢品。当然,这是指黑白照片年代。彩色照片越是唾手可得,黑白照片就越值得挖掘。当然,手机照片也很戏剧化,也能飞快流传,可惜视频已能造假,搞个换头术,你也不会知道。

        王尔德说:“哪里有忧伤,哪里就是圣地。”旧相册也是这样的圣地,我爹妈的相册里,更多的是朋友的照片。现代人很难理解,从前互赠照片是表示友情的一种方式。赠送者会在照片背面,写上凝结情感的短句。

        过去恋人分手,焚信件加上烧照片,是一个仪式。现在恩断义绝,选择打钩之后,一个删除键按下,所有照片都没有了。普通人一念之间,照片就灰飞烟灭。灰飞烟灭也只是形容词而已,哪有什么烟和灰。

        由此对比,凡是收藏至今的黑白照片,会一直留存下去。它是时间,它是忧伤,已然经过考验,不易再毁。

        (《新民晚报》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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