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安东尼·麦高恩
养狗有很多好理由,其中有一条理由便是让你在夫妻大吵之后,有借口逃离公寓。
“孟弟,心情怎么样?”我问狗狗,我俩正乘着公寓里咔咔作响的旧电梯下楼,“去墓园还是公园?墓园近一些,但汉普斯特德荒野公园比较不那么瘆人。”
汉普斯特德荒野公园和周围街道在一个既不算城镇也不算乡村的空间里错落交织。这让人联想起斯多葛派早期哲学家克吕西波斯(前279—前206)脑中的悖论和困惑。斯多葛派是公元前三世纪在雅典蓬勃发展的哲学学派,他们有一个重要的观点,即每一位哲学家都应该立志成为全知的圣人。比如,多少粒沙子能垒成沙堆?这被称为连锁悖论。一定存在一个临界点,再加一粒沙子,原先散落的沙子就成堆了。但仅仅一粒沙子怎么就能带来如此大的变化呢?
在学校里,有一种连锁悖论让我见识了什么叫投机取巧。操场上,一个粗野的大个子走到你面前,一把逮住你,逼你回答下面的问题:“给你一块钱,去不去跟希尔达亲嘴?”
希尔达是食堂的打饭阿姨,又老又凶,满口龅牙。
“不去!”你回答。
“那你要什么才愿意跟希尔达亲嘴?”
“我什么都不要!”
“哈!你竟然什么都不要就愿意跟希尔达亲嘴!”很快,整个学校都传遍了你愿意无条件和希尔达亲嘴的事。
好吧,这并不能完全算连锁悖论。但是当你想通下面的问题后,悖论就出现了。比方说,给我一千万,我愿不愿意去亲希尔达?或许我愿意。因此,在一块钱到一千万之间,存在着某个左右我亲不亲希尔达的金额。这就意味着亲与不亲之间,自始至终也就一块钱之隔。因此,你其实会为了一块钱去跟希尔达亲嘴。
我和孟弟到了汉普斯特德荒野公园,孟弟的架势突然如同一只饿狼,原来对面有一只巴哥犬。“别闹。”我呵斥道。等那只巴哥犬和我们保持安全距离后,我解开了孟弟的绳子,他却定在原位,原来前方出现了一只硕大的黑色罗威纳。孟弟几次假装要朝着罗威纳冲去,同时狂吠不止。罗威纳忍了大约一分钟,回了一声浑厚的低吠,吓得孟弟拔腿就往我这边跑。
“好了,我们来谈一谈对与错吧。”
你是指为什么有时候你对我说“乖”,有时候你又说“别闹”吗?我已经总结出一套理论了,当你喜欢我做的事情时,你就说“乖”,当你不喜欢的时候,你就说“别闹”,就是这么回事。
“你的确抓到问题的核心了,而且你刚刚说的那个理论甚至连名字都有呢,叫情绪主义。情绪主义的拥护者认为,每当我们做道德判断,说一个行为对与错、道德与否时,我们真正想说的,同时实际上也是真正能说出口的,是我们是否支持该行为。这样说出来的东西能让我们内心感到温暖舒适。如果情绪主义是正确的,如果道德判断最终归结于‘我喜欢或我不喜欢’,那么我们的道德判断就会变得非常无力。如果我们剥夺了自己理性讨论道德问题的能力,那么其他东西就会蜂拥而至,填补这个空缺。所以,我们面临的挑战就是我们能否找到道德的理性基础,表明我们不是只会摇尾巴的狗,或是试图将强者束缚住的弱者,以便篡夺他们在金字塔顶端应有的地位。”
(《和狗狗的十二次哲学漫步》天津人民出版社2020年出版 王喆/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