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石成金”

    最近，63岁的陈立群即将卸任台江县民族中学校长一职的消息，震动了大山深处的台江县。人们舍不得这位兢兢业业为苗乡付出1400多个日日夜夜的好校长。

    4年前，从杭州名校学军中学校长任上退休后，陈立群拒绝了民办学校百万年薪，主动来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贵州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台江县支教。那时，台江民中是远近闻名的“差校”，高考本科上线率仅10%。但刚刚过去的2020年高考，台江民中1047名考生中，829人达本科线，其中270人上一本线，本科上线率达到79%。4年支教，他帮助超过2200名贫困苗族孩子走出大山，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2016年8月15日，是陈立群来到台江民中的第一天。晚自习，他站在教学楼前，只听到楼内一片嘈杂声。一个个教室看过去，虽然都有教师坐在讲台上，但学生中聊天、吃东西、睡觉的都有。他特意数了一下，最多的班有37名学生趴在课桌上睡觉。

    当时的台江民中，一些老师迟到早退混日子，有的上了20分钟课后就站在教室外抽烟，一问反而振振有词：“这节课内容已经上完了。”学生上课睡觉，放学后就三五成群在县城游荡，抽烟、早恋、打游戏。

    最令陈立群愤怒的是一次去高三年级听课。一节数学课，讲台上的老师竟然没有教案，上课跟着感觉走；还有一节语文课，老师应该讲作文结尾，没想到讲了十几分钟，突然一拍脑袋说讲错了，自己讲的是作文开头。

    从那以后，陈立群对全校教师情况进行了一次摸排统计，结果大吃一惊：作为全县唯一的公办高中，台江民中当时有178名专任教师，其中59名竟然是从县内各乡镇初中遴选来的。他对县教育部门领导说：“再困难，台江民中也不能从初中招老师，一个都不要！”

    两个月内，十几项制度规定出台，全校封闭式管理，早读、晚自习挨个教室检查、评比，严格教师出勤管理。一批批教师被送到杭州学习，校内开展师资培养工程，每个年级和教研组开展听课、评课，并和黔东南州名校凯里一中开展“同课异构”。陈立群在台江民中进行的“半军事化管理”，一开始让闲适的师生意见颇多，但后来，大家越来越习惯这种紧张的工作、学习节奏。从领导到老师，经常有人对他说：“因为您的到来，我少喝了很多酒。”

    2017年春节后开学，教务处统计学生报到的情况显示，有60多个学生没有报到。情急之下，陈立群连忙打电话向县教育局局长汇报。不料局长安慰他说：“这已经是近年来最好的情况了，通常年后都会有100人以上辍学。”陈立群实在没有办法淡然面对：我得去把他们劝回来，能拉住一个是一个。

    有位高一女生，春节前班主任就反馈说这个孩子不想读书了，怎么也劝不好。陈立群了解到，这个女生父母双亡，两个哥哥都外出打工，还有一个妹妹，于是当场给她1000元生活费，并让她用完就来找自己。春节后，她的名字再次出现在辍学名单中。班主任说她是跟着表姐去东莞打工了。陈立群立即联系并打了2000元钱，让她表姐把她送回来，并承诺：“从高中到大学毕业为止，所有的费用我都会想办法，你只要静下心来好好读书。”可是暑假后，这位学生还是没有来上学，而是跑去打工了。

    “一次次的辍学劝回工作让我明白，生活上的贫穷还劝得回，而精神上的贫穷，则困难得多。”陈立群说。在贫困地区搞教育，困难在于孩子需要在得不到家庭教育高期望值的情况下，成为一个家庭从“文盲、半文盲家庭”到“知识家庭”开创性的过渡一代。教育脱贫攻坚，必须以扶教师的志、扶学生的志、扶家长的志为切入点。在他的努力下，从2018年春节开始，大规模的辍学基本没有了。

    这些年，校长办公室的门缝里，常常塞进学生写的信，他们倾吐着青春的酸甜苦辣，家庭的五味杂陈，所有信陈立群都好好保存着，在他眼中，它们是自己4年支教生涯的最大“勋章”。最令他感动和欣慰的，是孩子们在精神方面的成长——他们变得更加自信了。以前，台江的孩子只敢报考贵州省内的高校，现在，他们报考的学校遍布全国各地。

    （《新华每日电讯》8.21 李惊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