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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0年04月18日 星期六

    爸爸在“封城”的子夜悄然离世

    《 文摘报 》( 2020年04月18日   03 版)

        ■夏春平  

        这是一个难熬的庚子年年头,个体的生命在这个年头显得格外脆弱。

        “封城”中的武汉,冬天如此漫长。3月4日已是武汉“封城”的第42天,深夜11:25,已躺在床上准备就寝的我发现手机振动,来电显示是“妈妈”。不祥的预感袭上全身。

        电话中传来妈妈慌乱急促的声音:“春平啊,不好了,医院来电话了,你爸爸......”我一骨碌翻身下床,急匆匆地下楼,从我所在的中新社前方战疫新闻报道组驻地武昌光谷金盾大酒店赶往汉口长航医院。

        庚子年的春节让妈妈特别担忧,禁足居家的她在家点过无数支香,祈求长年住院治疗的爸爸能熬过这个瘟疫笼罩的冬春之交。妈妈最担心的是在武汉“封城”这个非常时期爸爸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将是雪上加霜......

        这阵在武汉工作期间,我抽空去医院看过几次爸爸。每次去时,插着吸氧管的爸爸都在闭眼昏睡,浑然不知“封城”。我只能向护工刘师傅询问有关爸爸一天的生活状况。记得我最后一次去医院看爸爸是三天前的周日傍晚,爸爸依旧像往常一样戴着吸氧管入睡,只是比以前多戴了一个口罩,住院的体弱老年病人即使睡觉也不敢摘下。患老年痴呆症并伴随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多年的爸爸今年90岁,已在医院病床熬过了6个年头,器官功能日渐衰减,直至这两年要靠吸氧管和鼻饲才能维持衰弱的生命。

        3月5日凌晨零点15分,我和住在汉口的妹妹、妹夫先后赶到医院,远在武汉郊区的哥哥、弟弟无法赶来。妹妹告诉我,妈妈也曾执意要来,后在妹妹、妹夫的力阻之下,悲痛中的妈妈才没来极易被感染的医院。

        车在医院住院部大楼门口刚停,我就从楼梯口一气爬上住院部7楼爸爸的病房。医生告诉我,40分钟前,爸爸停止了呼吸......太平间隐蔽在医院西南角,简陋昏暗。

        医院告诉我,“封城”期间病亡死者遗体指定由汉口殡仪馆尽早火化,且其家属不得跟随灵车到殡仪馆火化现场,死者骨灰要等武汉疫情结束后再通知领取......爸爸原本应有的尊严、体面的告别仪式无法进行,亲人对逝者行孝的心愿也被碾压。

        医院太平间的值班师傅建议,爸爸的遗体当晚在放入冰棺前换上寿衣为妥。毫无准备的我,只得临时从值班师傅那买下一套价钱最贵的唐装七件套寿衣作为爸爸最后的“礼服”。

        躺卧在冰棺中的爸爸安详、平静,一如他壮年时劳累一天后筋疲力尽而酣然入眠。我紧紧地握着爸爸的手,我清晰地看见爸爸手背上满是长年注射点滴留下的乌紫色疤痕。爸爸的手柔柔的,软软的,一如幼时牵着我的那双手,依旧温暖和不舍。

        当我几十年前从农村知青点考上武汉大学时,爸爸就是从这只手上摘下自己戴了多年的机械手表送给我,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戴上手表,从此我才精确地记忆生命时光。

        医院太平间值班师傅提醒我:“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我这才意识到,他们在等待我最后的告别。我俯腰低头,轻轻地贴面吻着爸爸的脸颊,它是那样温暖,如婴儿般细腻、滑嫩。

        夜阑人静,寒风飕飕。回到驻地酒店已是次日凌晨2点。是夜,无泪、无语、无眠,只有一口接一口吐出的浓浓烟雾。

        (《中国新闻周刊》2020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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