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末有一段时间,我位于北京学院路的家里,常来一帮独特的客人,当代著名诗人欧阳江河、翟永明、西川、臧棣、孙文波、萧开愚等。我那时在读小学六年级,客厅礼貌露面后,便退回卧室紧闭房门,做起了作业。
客厅时常传来高声的谈笑,间或也有争论,却不知在争些什么。
欧阳江河中等个头,生于重庆,原为四川某军分区参谋,转业至省社科院工作。他个头虽不高,然底气很足,雄辩滔滔,外貌更像是一个刚下战场的军人。我不由得想起欧阳江河《傍晚穿过广场》里的诗句“我不知道一个过去年代的广场/从何而始,从何而终/有的人用一小时穿过广场/有的人用一生——”恍然是在梦中。饭桌上他性格外向,诗作里却是耽于沉思的另一个人。
西川毕业于北大西语系,在新华社《环球》杂志就职多年,后来去中央美院,再去北师大。他戴着眼镜,虎背熊腰,留着长发,与记者、教师形象相去甚远,一举一动,倒与诗人模样更加贴切。他不紧不慢地跟人说话,微低着头,是一种声调不高、执意要说服人的姿势。间或,也抬头看对方反应,有一些商榷的意思。
翟永明平素寡言,外貌高冷,大而深的眼睛只是盯着人们,有时也插上一两句,声音虽有点粗,是极其节省的意思。她毕业于成都电讯工程学院,好像是学激光的,这让我想起学医拿着手术刀的鲁迅。工科和医学,严谨苛刻,总是直截了当、一针见血的。这种学科思维,是否也带进了她的诗歌?她偶尔会叼起一支香烟,像是在平衡极度紧张的内心。
臧棣是一个典型的北京大男孩。高大,健朗。眼睛不大,笑起来,就把缺点转移稀释掉了。他从北大中文系毕业,当过记者,后来重返北大念博士,留在那里教书。在九十年代诗人圈子中,学历最高、最为科班的,大概就是臧棣。我平时读诗不多,为写此文,便去查作者的诗。如果说欧阳江河沉痛,西川辽远,翟永明善思,他写的短句就很晦涩。
我仅仅见过萧开愚一次。记忆中,他送家人一本刚出版的诗集,还未签名,赶紧抢过来在上面改诗句。等要签名时,又要过去,再改再改……我相信他是一个有语言洁癖的诗人,非得整得一清二楚,才肯罢休,不知生活中的他究竟如何。开愚的诗我没读过——我的生活,实在离诗歌太远太远。
(《文汇报》3.18 程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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