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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0年01月11日 星期六

    冬酿酒

    《 文摘报 》( 2020年01月11日   02 版)

        小时候,家在嘉兴路桥边上的美德新村,和祖父母、父母同住。那时路上经常能见到零售的酒酿。在卖酒酿的摊子边,购置者自带锅碗,称斤论两地购置酒酿,然后再小心翼翼地端着锅碗回家。

        我印象中,家里从未买过现成的酒酿,因为祖母自己会做。酒酿的制作很简练:饭锅里煮熟糯米,把酒曲碾碎成粉末拌入米饭中,然后在米饭中央挖出个圆孔,倒入一碗水,用一条小被子把饭锅裹起来。若是是温度高的时令,那就加倍随意,不必再给饭锅裹上被子。在厨房里放置两天,一家人就能吃到用酒酿做的早餐了,酒酿水潽蛋、酒酿小圆子都是上海人家的家常早点。若是在酒酿水潽蛋里再添上几个桂圆,那可以用来待客。二十多年前,有客来访,给客人煮上一碗酒酿桂圆水潽蛋,再切上一盘水果,放三两碟瓜子、兰花豆、大白兔奶糖之类的零食,招待客人的礼数就算相当周全了。

        前几年,好友从苏州买了冬酿酒,分赠给我一瓶,说是冬至前一两周的时候,只在苏州才有售。冬酿酒的名称,在清代顾禄的《清嘉录》中已有记载:乡田人家,以草药酿酒,谓之冬酿酒,有“秋露白”“杜茅柴”“靠壁清”“竹叶清”诸名。十月造者,名“十月白”。以白面造曲,用泉水浸白米酿成者,名“三白酒”。

        按照“秋露白”“十月白”“三白酒”的名目,冬酿酒应是无色的,或许是米酒那样的米白色。但实际上酒色是澄净的明黄色,酒面上漂浮着桂花。看了酒瓶上的配料表,原料有糯米、桂花、栀子,才知道酒色泛黄,是来自于栀子果实。大约顾禄的时代,苏州的冬酿酒还没有在原料里添加栀子。而“秋露白”也真是美妙的酒名,有一种把暮秋的露水郑重地收集起来,到了冬至酿成美酒的品质。只是金黄的酒色已经不适合“秋露白”这样的名字了,这些早年的酒名也就弃置不用,深藏在古代的典籍之中。

        受了《清嘉录》影响,我一贯感受冬酿酒就应该是米酒色的,染黄大约是现代人的突发奇想。直到后来读了日本学者高仓正三的《苏州日志》,看到作者饮冬酿酒的记录,才知道至少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冬酿酒就已经是“栗子似的黄色”了:

        昨夜是冬至夜,冬酿酒在医院里也能买到,这是连孩子们都喝得津津有味的米酒。去年,我认为冬酿酒是一种甜酒而没有买来喝。而此次我让人给我买了仅供品尝的十钱的冬酿酒。这是一种用糯米酿造的带甜味的薄酒,有阵阵淡淡的酒香,呈近似栗子色的黄色。

        高仓正三是仓石武四郎的学生,在东方文化研究所工作时,获得吉川幸次郎的介绍,于1939年9月达到苏州,致力于进修苏州话,并规划编纂《苏州话辞典》,钱婉约教授曾撰文称其为“吴语研究的开拓者”。《苏州日志》起讫时间为1939年9月到1941年2月,但日志中并不语及当时的重大事件,记录的是作者生活和进修的平时。中译本序言在介绍这今天记时,也特意提到这一点,指出:“翻开这本战时日志,你感想不到战争年月的气氛,却能见到他萍踪所至的内陆社会面貌和文化状况……综观这今天记,并无仇视中国的言行,倒是他对中华文化的钦慕,尤其是对吴文化的赏识时有透露。”

        作为研究中国文化的学者,高仓正三在《苏州日志》里记录了好多苏州话的白话、当时的民俗,以及他访书、购置昆曲唱片、观察和进修昆曲的经验,其中记录的冬酿酒和如今的并无不合,酒色也同样是黄色,与《清嘉录》里冬酿酒以“白”“清”命名的风格迥异。大约《清嘉录》里的冬酿酒是早期的版本,至迟到民国时期,冬酿酒的制造流程中,已经有了用栀子将酒色染黄的工序,这一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又快到了一年的冬至时分,苏州的冬酿酒也已经起头售卖了。若是想自己做冬酿酒,在厨房小家电的帮衬下也便捷了好多。我在自制冬酿酒的时候,想起以前喝过的酒、读过的相关文献,起了想要写一点什么的念头。只是啊,岁尾的时候,无论写什么,下笔老是若干有一些岁暮的忧伤。岁尾酿的酒,或许也会带着这样一点回忆的气息吧。

        (《文汇报》2019.12.31 杨月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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