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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9年09月07日 星期六

    火车!列车!

    《 文摘报 》( 2019年09月07日   02 版)

        在我们那个村子的同龄人中,我是第一个看到火车的。

     

        这得感谢我的一个姑姑被爷爷嫁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除了爷爷,家里谁也没有去过那里。姑姑当然也没回过娘家,隔个一年半载她会来一封信,每一封信上都千篇一律说她过得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那村子“通火车”!

     

        有一年,咱们村圩里的河港中,不知哪来那么多的鱼,冬天抽干河水后,每家都分得了许多从河里捕上的鱼,一时吃不完,就卖了一些;还剩下不少,就腌了些风干,做成了“风鱼”。快到年底时,父亲说要去看看远方的姑姑,因为卖鱼的钱可以做路费,而那“风鱼”又是最好的礼物。一听父亲说这话,我立即闹要跟着去。想来远方总是对人充满诱惑的,而那个远方又是一个“通火车”的地方。

     

        父亲竟然真的带我去了。当父亲手捏着姑姑写回家的信封,一路上不知问了多少人,终于来到了姑姑居住的村子前,父亲在村口站了半天都没有进村,因为这是一个很小的山村,坐落在一座挺大的山脚下,看上去孤寂而荒凉。父亲有点不能相信姑姑就是嫁到了这样一个地方,一个能“通火车”的地方,怎么会是这么个小山村呢?

     

        当我们来到姑姑的家,姑姑一家人都很高兴。姑姑已有三个孩子,最大的一个竟然与我同岁。同龄的孩子总是很容易就能玩到一块儿的。他搬出了他的宝贝,是他父亲也就是我的姑爹为他做的积木,正玩得起劲时,只听到一种巨大的声响正由远及近地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把我用积木搭起的楼房几乎震塌了。

     

        “这是什么?”我有些惊恐地禁不住问。“火车啊!”表哥若无其事地回答说。

     

        姑姑没有说谎,她居住的这个小山村竟然真“通火车”!原来是离这个小山村不远的山里有一座规模不小的铁矿,于是就有了一条铁矿石专运铁路,而这条铁路正好经过姑姑家这个小村的旁边。

     

        第二天,我早早地跟着表哥来到了村外的铁路边,激动地等待着火车的到来。当火车终于在我面前经过时,我真的被吓着了,因为我几乎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怪物:漆黑的身子,一面冒着滚滚浓烟,一面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隆隆作响地沿着两根细细的钢轨飞奔。1、2、3、4……,我数着一节节从我眼前飞逝而过的车厢,数到30时,终于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于是前功尽弃。

     

        虽然不能说清楚火车究竟多少节,但是从姑姑家回来后,我还是成了村里同龄孩子中的火车权威,我开始给小伙伴们一遍又一遍地说“我看到火车啦”,当然还有铁路。

     

        “你们知道这火车为什么叫火车吗?”我抛出一个具有诱导性的问题,然后自我作答,“因为它烧火开动!你们不知道,它喷出的烟,比咱们村的砖窑上冒出的还要大!”

     

        “你们知道这火车在轨道上跑,为什么不会掉下吗?”在场果然无一人能够答上来,这时我才自己报出答案,“因为铁路是笔直笔直的!”

     

        “笔直?没有弯?”阿霞很不信地问。“没有!”我坚定地回答,因为我看到的铁路真是笔直的,一点儿弯也没有。

     

        阿飞进一步追问道:“那遇上大山怎么办?”

     

        “在山上打一个洞——那叫隧道!”其实隧道我只是听我表哥说的,是什么样子我并没看到过!当然,这些我是不会与小伙伴们说的,他们也都并不知道;我不能破坏自己在小伙伴心目中火车权威的形象,因为我喜欢小伙伴围着我转,这不但是一种很好的感觉,而且还会得到很多实惠,如我们一起打猪草,太阳快下山了,可我打到的猪草还不够垫满篮底,我只说了句“这都是给你们讲火车耽误的”,此时大家就会心领神会地一人一把,把我的篮子装得满满的。

     

        然而,谁知道忽然有一天,我这火车权威却几乎被阿龙挑下了马。

     

        阿龙是我一个远房叔叔的儿子。叔叔在新疆当兵,婶子随军,阿龙就出生在新疆了;叔叔转业了,阿龙便与他妈回到村里。

     

        我只看到过火车,阿龙可坐过火车,且据说竟然坐了七天七夜!他对火车自然比我更权威了。

     

        “其实火车并不一定都‘烧火开动’,也有用电开的;火车其实也不叫‘火车’,而是叫‘列车’!”阿龙如此说。阿龙还说了他说法的多个证据:他坐火车时听到广播里每次报站都报“本次列车……”;他还看到火车上的服务员膀子上都别着一个牌,上面都写着“列车员”……

     

        对于阿龙所说,我因为没有坐过火车,所以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好在他并不能回答我反问他的问题:“就算火车叫‘列车’,那为什么‘火车站’不叫‘列车站’呢?”

     

        许多年后,阿龙“顶职”成了一名铁路巡道工,成了村里人称呼的“铁路上的人”;而我因为考上了一所大学,终于有机会坐上了去远方的列车,知道了当年阿龙所说的都是事实。“火车”与“列车”的争论,我与阿龙那时当然也都早已知道答案,只是我们一直都不曾就此交流过,因为我们人生的列车,早已驶过了当年对这类问题感兴趣的那一站了,也就早已没有了探讨这类问题的兴趣了。

     

        (《青红皂白》中国书籍出版社2018年出版 诸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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