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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9年07月13日 星期六

    香烟往事

    《 文摘报 》( 2019年07月13日   02 版)

        说老实话,我不赞成什么繁体字,尤其不赞成恢复。也反对再简化,错也好,对也罢,以不折腾为最好。有个朋友在台湾出书,题词是“献给少女某某”,印成繁体字便是“獻给少女”。这个“獻”很像兽的繁体字“獸”,看惯简体字的都会觉得别扭。

     

        又譬如日常抽的香烟,大陆人很少去想繁体字应该如何写,上网浏览常可以看到“香煙”,这两个字大陆人认识,港台人也认识,只是莫名其妙。香烟的繁体字应该是“香菸”,“煙”和“菸”是不相关的两个字,“煙”是雾状气体,“菸”的本义是一种草本植物。所以在香烟壳上,“台湾烟草”是“台湾菸草”,特别要注意这个“台”字,繁体的“臺”定笔画多得让人绝望,连台湾同胞都受不了,只好也简化了。

     

        我认识“香菸”是后来的事,很容易误读为“香芋”,看上去怪怪的,有股旧社会发了霉的味道。香烟二字是不折不扣的新社会产物,当年读过的那些繁体字旧小说中,“香菸”两个字并不常见,也难怪我会不认识。屡屡跳入眼中的只是“煙土”和“大煙”,偶尔还会看到“淡巴菰”,因为不常见,难免相见恨晚。

     

        印象中抽烟是件很快乐的事,譬如我父亲当年抽烟,只要是没抽过的,都忍不住要尝一包。作为一个不懂香烟品质的外行,我非常怀念物质匮乏年代的抽烟,就像谈恋爱一样,那年头抽烟要淳朴得多,不像今天动辄高档天价,掏出来不是苏烟,就是中华,都是好几十大洋,给人感觉整天鱼翅海参,天天都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父亲在世,很怀念没钱抽烟的岁月,那时候有包好烟,甚至只是一根好烟,恨不得先跪拜再慢慢享用。我在工厂当工人,师傅们坐下来休息,掏出香烟挨个发,仪式十分庄重。当时的潜规则是轮流,这一轮我,下一轮就该你。当然也有人喜欢死皮赖脸,于是大家公开调笑,或者干脆强行搜身。记得一位师傅当众掏出香烟,取出一支自抽,然后把烟壳一捏,随手扔进垃圾箱。等大家散去,他再去垃圾箱把捏瘪的烟壳找出来,原来里面还藏着两根烟。

     

        当年一根烟就能调动积极性,上馆子,去后堂给大师傅敬根香烟,立刻加倍努力,立刻精益求精。因为物质匮乏,一包烟能办很多事。现在却完全不同,小区周围到处都是回收高档烟的小店,一位老烟民抱怨,说送礼把烟的品质给弄坏了。自己不掏钱买,感觉就跟着迟钝,好坏也没太大区别,反正就一个字,贵。

     

        (《唱情歌的季节》山东人民出版社2018年出版 叶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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