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危险的书

    ■【美】凯文·伯明翰

    我们如今将《尤利西斯》看成一本巨著，但最初它是以连载形式进入大众视野的，它连载在纽约一份名为《小评论》的现代派杂志上。一些订阅者称赞作者“毫无疑问是最有灵气的英语作家”，另一些订阅者声称他“将大块的秽物扔进不连贯的胡言乱语中”。邮局多次以刊载大量乔伊斯的淫秽内容为名，禁止《小评论》通过邮政流通。1920年，纽约地方检察官以猥亵罪起诉《小评论》的创始人玛格丽特·安德森和简·希普。

    纽约风波过后，乔伊斯却打算将下一章写得更加淫秽。“每个月他都会变本加厉”，一名《小评论》的读者这样抱怨，而简·希普恰到好处地回复道：乔伊斯“毫不关心读者，也不关心读者的需求”。乔伊斯对抗审查制度的行为使小说获得了公众认可，并且让同道中人对他大为青睐，但是他的抗争的作用远不止于此。乔伊斯对绝对自由的要求使他在艺术圈获得了特殊的地位，甚至在对他作品意见不一的人群里也是如此。1927年，当莎士比亚书店经营者西尔维娅·比奇正式开展抗议盗版《尤利西斯》的活动时，来自世界各地的167名作家签名支持；叶芝帮助乔伊斯在战争期间得到政府资助；T.S.艾略特扶持乔伊斯在伦敦文学界立足；海明威帮助西尔维娅·比奇向美国走私第一版《尤利西斯》；塞缪尔·贝克特在乔伊斯无法看清东西时根据他的口述做记录；司各特·菲茨杰拉德提议为乔伊斯跳窗以示抗议（谢天谢地，这个提议被拒绝了）。

    在世事艰难之时，许多捐助者帮助了乔伊斯，其中最重要的赞助人是一位名叫哈丽雅特·韦弗的拘谨的伦敦老处女。《尤利西斯》的一个反讽之处在于，当它以保护女性读者的脆弱情感之名被禁时，其问世却正是得益于几位女性。它被一位女性激发出灵感，被一位女性资助，被两位女性出版的刊物连载，被一位女性出版发行。20世纪20年代，西尔维娅·比奇第十一次印刷《尤利西斯》，这也帮助莎士比亚书店成为“垮掉的一代”流亡者的大本营。1931年，雄心勃勃的纽约出版商贝内特·瑟夫渴望出版这本高风险的、引人注目的小说，以使他的新公司兰登书屋一跃而起。瑟夫与理想主义的律师莫里斯·厄恩斯特合作，他们在德高望重的美国联邦法官面前为《尤利西斯》辩护。

    所有的一切——艺术家、读者、赞助人、出版业以及法律都进行了一番转型——使得现代主义成为主流。乔伊斯的小说代表了一场为自由而进行的斗争，而不是一座高雅文化的竣工纪念碑。《尤利西斯》从文学炸药衍变成“现代经典”的革命历程，反映了现代主义在美国确立的微观史学。1934年《尤利西斯》被合法化并在美国出版时，艺术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局限。

    （《最危险的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出版 辛彩娜 冯洋/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