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到老才知他的好

　　天渐渐暗下来，不过五点已经几近夜色，深冬时节夜来得格外早。

　　门响起，他回来了，入门处传来：“睡了？”

　　“醒着呢，头疼。”

　　“为什么不开灯？”

　　门关上的同时头顶的灯点亮，一片黄晕扰得人头疼欲裂。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不懂我，如果喜欢亮，我早就开灯了，不是因为头疼不喜欢吗？

　　窸窸窣窣片刻，一支体温计杵到面前：“试表，温度高必须去医院。”

　　看，就是这么干巴，不能温柔一点儿？随后，厨房里响起锅碗瓢盆声。

　　“38度，刮风，别去医院了。赶紧喝汤。”

　　汤很热，几片菜叶，几点鸡蛋花，喝起来有浓浓的胡椒香。浴室里稀里哗啦，半天钻出个脑袋来：“喝完了吗？去洗，趁热。”

　　裹成个粽子回到沙发上，他手里举着大药片直戳戳送到我面前：“吃了！”一大缸子热水递过来，他不知道很烫吗？一个晚上，就这么让我一杯又一杯喝水。没话，就是不停地倒。

　　躺下，温度似乎并未降低，但整个人都好了起来。突然注意到他的背影，灯光下头发闪着金黄色的光，那是白发在舞蹈。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头顶白发成为了主角？那个不着调，不靠谱，最会玩儿的小伙子，咋就滋溜一下子中年过半濒临老年！

　　脚边，他直盯盯地看着电视，没有安慰，没有亲昵，却一时间心头涌起满满的幸福。就是这样的陪伴，就是这样的干巴，彼此在乎地活到了头发斑白。也许，他今生今世注定不会讲话，不会读心，不会理解，不会照顾。但是，他的一碗汤，换来我的平静和安宁。

　　年少时总是期待，未来相伴的那个人最懂我；结婚时总是幻想，未来让他变成我想要的样子。日子鸡零狗碎地过，两个平常的人，一个干巴到老，一个倔强到老。突然，他好像没那么干，我也没那么倔，只是日子过得刚刚好。

　　灯熄了，我假装睡着，明天他还要早起。床边上有人笨手笨脚四处乱碰，床头柜上摆下一只大缸子，水的热气扑到睫毛上，有点润，有点潮。

　　埋怨了半辈子，唠叨了大半生。月色中暗自窃喜，幸亏遇到，幸亏手没松掉。这辈子，挺好；这个人，挺好；就这么一起变得更老，刚刚好。

　　（《北京青年报》2019.1.1 蓝色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