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开始新生活

    我爸过世以后，我和妹妹商定让妈妈来温哥华我家住一阵子，换换环境。但我担心，一个79岁的老人在异乡怎么过呢？我和妈妈能愉快地朝夕相处么？

    我妈爱和我一起散步。她紧紧拽着我的胳膊，伴着我走路，整整一个月，我们母子俩就这么每周五天出现在公园的小路上，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蓝天，讲着往事。每次都走得我妈微微出汗。

    回到家里，她就坐在餐厅织十字绣。那个十字绣的图案之大，没有半年是完成不了的。我妈的耐心很好，手又巧，以前给我们家以及亲戚们织了无数件毛衣毛裤帽子手套，织得又快又漂亮。现在学会了十字绣，绣完以后裱起来。于是我们家的墙上就挂了大大小小她的作品。

    不管她在做什么，只要我一开始做饭，她就放下手里的活儿，一声不吭跟着我进了厨房。与其说我陪着我妈，不如说我妈悄无声息地陪着我。我问她，妈，你闷得慌吗，要不要跟老年人一起掺和掺和？“不用的，”我妈很平静，“我这样很好，就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也许我妈不想把时间消耗在陌生人的地方，她想多跟儿子多跟家人厮守。随她了。

    我妈喜欢我们给她家务做，或者看护孩子。我妈不会做饭，她退休前一直是军医，吃了一辈子的食堂，只会热饭不会做。退休之后，爸爸不在家，她就上街买包子买熟玉米当饭吃。我做饭的时候我妈会惭愧地嘟囔着，“我是个废物，只会给你们添麻烦。”我打断她的话说，“您不难伺候的，您不挑。”“对，我吃啥都行。”她谦和地应着。

    到了温哥华，我妈的作息时间也变了。以前她很早就起床，跟我爸一起忙活，散步。我爸脑梗以后，我妈精心照料他，早起早睡。最后六个月在医院陪护跟我爸住在一起，她没有一天不是半夜常醒天亮即起的。现在呢，生活内容变了，早起没意义了，她于是睡到了八九点钟，慢腾腾洗漱，一脸懒散舒适的笑。晚上也学会跟我一样晚睡了，虽然还是熬不过晚辈。

    （《新民晚报》9.24 宋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