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王鹤滨

    9月11日，曾任毛主席保健医生、秘书的王鹤滨去世，享年94岁。老人去世后，长孙王一写下本文纪念爷爷。

    与奶奶搭档为人看病

    94岁的爷爷王鹤滨伸出右手，用力按了按病人的腰部。92岁的奶奶叶丹站在一旁，熟练地将棉球在酒精里蘸了蘸……这是6个月前，我最后一次见爷爷为人治病。

    那时的爷爷已经身患肺积水，心脏也时常罢工，但他还是放不下找上门来的病人。令人惊讶的是，90多岁的老两口儿依然动作娴熟，配合默契，仿佛和70年前一样。

    70年前，他是医生，她是护士，都是20岁出头。

    有一次她不小心把医务室的东西打破了，心想糟了，一定要挨大夫骂了。可是年轻的王鹤滨大夫并没有动怒，只是很和蔼地说了句：“以后小心些。”

    脾气不错哟。她从此开始关注他。

    爷爷出生在河北安新白洋淀，因为战乱和水灾，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最后连锅都卖了。不得已之下，他很小就跟着父母出外逃荒。他在1938年参加抗日，当时只有14岁。1941年他赴延安中国医科大学学习，并以模范生毕业，在延安担任军委卫生部的医生和负责人。

    年轻有为的爷爷很快得到了奶奶的好感，后来在领导批准下，两人走在了一起。

    当然这是爷爷的版本。据奶奶讲，当时延安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爷爷能追到她，是他运气好。

    憨直果敢的爷爷

    爷爷24岁时受命担任毛主席的保健医生、生活秘书，曾同时兼任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任弼时的保健医生。我时常会疑惑，那时候用人真是大胆，怎么会让一个毛头小伙子担当如此重任呢？而且爷爷的性子还特直，有啥说啥，没有一点圆滑，这样的人怎么会被选到主席身边工作呢？后来我读到爷爷回忆录里的一个故事，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1950年10月27日，原五大书记之一的任弼时不幸去世，年仅46岁。任弼时得病时，中央曾召集北京医学界的名流来会诊。

    脑脊液检查，抽出来的腰椎脊髓液像血液一样，这说明了脑的出血量是大的。据说专家会诊后，都不愿说出肯定的意见，多是安慰性的语言，估计是怕说错了担责任。只有爷爷大胆直白地说：“病情很严重，脑出血量很大，恐怕不行了。”

    确实，由于当时没有现在的先进设备，无法准确地测定出血部位，做开颅术止血，任弼时的确很难抢救。后来的情况也正如爷爷预料的一样。

    找医生，真得找个实诚点的。要不然，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何谈治疗？

    不过个性耿直，也容易得罪人。据说有一次江青从车上下来，对爷爷说：“帮我提一下箱子。”估计很多人听了就会很高兴地去做了，可我爷爷却撂了一句：“我是主席的医生，又不是你的勤务员，你自己拿吧。”说完扬长而去。

    爷爷就是这么个憨直果敢的人，做事总有他的原则，没有一点势利。我从小到大，也从未见他畏惧过什么。后来每当我面对困难心生胆怯的时候，常会想到爷爷，于是也试着勇敢一点。

    奶奶不见了

    每次去爷爷家，我最喜欢看奶奶卧室的照片墙，墙上贴满了照片，有大有小，有彩色有黑白，足有几十张。

    奶奶近些年记忆力有些衰退了，所以她在自己的床边布置了这面照片墙，随时能够看到亲人们的面容。所有照片中有三张最大，都是爷爷的。左边和右边都是爷爷的单人艺术照，正中间是爷爷和奶奶的钻石婚照，大约是十年前拍摄的。奶奶把这三张最大的照片摆在墙的正中央，可见爷爷在她心中的位置。

    直到现在，我们还不敢把爷爷去世的消息告诉奶奶。她和他相守了70多年，我们生怕她听说后，身体承受不住。

    可是这几天，我们发现奶奶有点不一样。多少年来，她吃饭前总会叫爷爷来，爷爷不来她从不动筷子，可是这几天她没有。多少年来，她在家中走动，经过爷爷的床边，总会坐下来嘘寒问暖，可是这几天她没有。多少年来，她和我们聊天时，总会不自觉地提到爷爷，可是这几天她没有……

    昨天，奶奶突然不见了！她腿脚不稳，走路需要人扶，出门需要轮椅。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我赶紧下楼，还好找到了奶奶。原来她正弯着腰，用手扶着栏杆，费力地向前移动着，一点点走到院子里。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一下子让我想起爷爷当年弯着腰取报纸的情景。我忍住眼中的泪水，赶忙走上前，扶住她。“您一个人怎么出来了？摔了怎么办？以后可要先告诉我们一声啊。”“我去传达室取报纸，以前都是你爷爷取的。”原来她心里都知道。我没敢流下眼泪，弯腰扶着奶奶弱小的身躯，一同慢慢向传达室走去……

    （《北京青年报》9.26 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