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草称之为淡巴菰是从西班牙语译来的。通常来说,淡巴菰是在明万历时传入中国的,种植在福建泉州、漳州一带。
与淡巴菰差不多同时间传入中国的还有鼻烟,传说是利玛窦带来的。鼻烟是多种草药和香料掺和后制成的,能闻不能吸。满族入关后,对鼻烟情有独钟,旗人养成了闻鼻烟的习惯。鼻烟对人无害,只是闻吸时形象不雅。中国人活得精致,闻鼻烟竟能分出“文武之道”,据说“文吸”是将鼻烟在手掌中调匀,以中指蘸少许轻轻敷于鼻孔之下,轻轻闻吸;而“武吸”则是将鼻烟调匀后,以拇指用力捻几下,逆向使劲儿对准鼻孔旋转,深吸有声。无论哪种闻法,都会连连打上若干大喷嚏,达到神爽窍开的目的。
北京最有名的一家鼻烟店是天蕙斋,原在大栅栏东口路北。我在60年代中,为了好奇和好玩儿,还在天蕙斋买过一小包鼻烟,闻了一次,连打许多大喷嚏,鼻孔也弄得脏乎乎的,于是随手扔掉,再也没有闻过。50年代我还见到有人闻鼻烟,大多是一些蹬三轮和做体力劳动的人,当时梨园界少数演员也还有这个习惯。
如果说鼻烟刺激的仅是上呼吸道,那么淡巴菰就要深入到人体的肺脏。清初吸食烟草已经十分流行,吸时分为旱烟与水烟两种方式,但都需用火将烟草点燃后吸入。烟具上大有文章可做,水烟用具空间大些,于是有了白铜、紫铜和景泰蓝等多种材质。旱烟袋空间小些,就在烟嘴儿上下功夫,讲究的可用到象牙、羊脂玉,甚至翡翠。
纸烟传入中国大抵是在清末,当然也是舶来品,装潢讲究,吸食方便。那时将吸烟叫作“吃烟”,我小时候常听祖母她们说“吃烟”,而不说吸烟或抽烟。香烟盒中装有小画片,名为“烟画儿”,后来“洋画儿”这种儿童玩物就是起源于“烟画儿”的。纸烟不需任何附加工具,只要有个火,那烟就能“吃”到口中,它也就成了社会生活和交往中不可或缺的一种特殊的消费品。
1960年前后的物质匮乏也波及香烟,关于那个时代吸烟的故事我看过很多,都十分真实。我家在那两年自制过烟丝,为的是以烟斗替代纸烟或是补充纸烟的不足。烟叶是农民手中买来的,从农村来的人会像做贼的一样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烟叶,卖给城里的烟民。烟叶买来先要晾干,再用剪刀剪成细细的丝,和以甘油、香精和白兰地酒,后来发现用兰姆酒更好。为了使烟丝不干,还要掺和些苹果皮。
我学会吸烟是在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一群年轻人在内蒙古乌兰布和的大沙漠中,几个学会吸烟的孩子带着我们这些不会吸的,很快就学会了。当时的许多新名词、新事物都能成为香烟的牌子,像“官厅水库”“大生产”之类。苏联载狗宇宙飞船上了天,于是就有了“莱卡”牌子。我在内蒙古沙漠中学会吸烟时抽的牌子叫做“钢琴伴唱《红灯记》”,两毛九分钱一盒,这“钢琴伴唱”也就从此引发了我吸烟的历史,一直抽了三十多年。家人和朋友、医生开始劝我戒烟,后来渐渐宽容地说:“每天少抽几支罢!”
而吸烟和反吸烟的对立与斗争也就贯穿于整个香烟的历史和现实,成为人类社会进程中一支无关主旋律的插曲。
(《彀外谭屑:近五十年闻见摭忆》三联书店 赵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