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的气味

    ■骆塞夫

    “世间万物俱增价，老去文章不值钱。”刘伯温这句诗很有名。一般人都以为是写文章的人老了，文章自然就老了，也就没市场了，当然就不值钱了。    

    毋庸讳言，人老了，心理生理都会有明显的标志性变化，比如鸡皮鹤发、步履蹒跚，比如失忆健忘，说话啰嗦。当然，写起文章来也会有标志性变化，比如怀旧愤世，比如平淡朴素，比如老生常谈。事实上，但凡好文章都是作家在青壮年时期写出来的——那个阶段，思维活跃，敢于创新，百无禁忌。虽涉世不深，但因阅读面宽，接受能力强，也就有了间接的丰富“阅历”。

    其实，文章老否，实在与作者年龄无多大联系。我们读一些老作家的东西，仍会感到其思想深邃，思维敏锐，并无暮气和迂阔之气；而某些年轻朋友作文，因为条条框框太多，城府观念太多，于是就束缚了思维，委顿了精神，缺少了创意，不免就早早地“老了”。

    怎样才能让文章不老呢？黄庭坚说过，“老去文章无气味”，这算是说到了关键——那就是文章一定要有“气味”。

    文章都是有气味的，好文章的气味会让人迷恋让人沉醉，它像美酒，像奇香，也像迷幻药。读者往往都是循着某种熟悉或亲近的气味去买书读书的。当然，坏文章也是有气味的，比如说邪气、腐气、酸气、戾气、霉气。

    其实，文章的气味并不是单一的，而是多元的，是诸多气味的集聚与杂陈。

    文章应有点山林阡陌之气。这当然不是指对大自然的客观描写与主观赞美，文章除了要有点山林的静气、灵气、仙气之外，更需要阡陌的野气与“阔气”——开阔之气。前贤啸聚林泉行走陌上，自是有其奥妙和道理的。另外，还有个意思是要走出书斋、走向社会。走出去海阔天空，胸中必有烟波浩渺，笔底必有风云卷舒，而闭门造车或在电脑上按图索骥，弄出的东西难免死气沉沉，也就离“老”不远了。

    文章似乎还应有点药味。即使是太平盛世，也还是有民间疾苦、个人悲情，我们不能熟视无睹或有意回避。忧患意识永远都不会过时。今天有很多人喜欢写所谓的“美文”。发现美，表达美本无可非议，但现实中还有很多不美的人与事，也是应揭露和鞭挞的。如果一味地上“甜饼”，不免让人发腻，而这时有一碟咸菜，或会让人胃口大开。

    不能只看到莺歌燕舞，春暖花开，看不到风吹雨打，花枝凋敝；只看到风花雪月，看不到风云诡谲。生命没有艰辛就没有成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人生铁律，也是文章铁律。

    文章为何会老，为何会“老来无气味”？这是作文者心态与识见决定的，要么味觉麻木，要么嗅觉迟钝，从而导致分辨力降低，对文章的辨识度降低。

    我是比较反感文章过分恬淡和超然的。有人说老境如茶，人老了总会逐渐随遇而安，冲淡平和。但对写作者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禅茶一味”四字，这些年让不少人很受用，好像呷一口清茶就悟透人世、看破红尘——其实，过度追求平淡闲适，过度与“文”无争，写出的文章，不老才怪！

    （《辽沈晚报》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