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老鼠 檐老鼠

    夏日傍晚，暑气还没有散尽。

    我们坐在禾场上乘凉，拿着扇子，驱赶一天的疲惫和炎热。

    蝙蝠以极快的速度，在天空飞翔。它们扇动着翅膀，来回穿插，在空中形成一张蝙蝠之网。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边有火烧云，蝙蝠在这样的背景下飞舞，如同一首诗，那样的壮观美丽。

    “它们是在吃蚊子。”母亲告诉我。

    如同燕子一样，蝙蝠吃昆虫、蚊子。

    蝙蝠是一种动物。从物质角度讲，仅此而已。

    然而，人类多事，不仅给它写诗，还赋予了它不同的象征意义。

    唐代诗人元稹描写中秋景色，用了这样一句诗：“帘断萤火人，窗明蝙蝠飞。”状写的画面诗意盎然，宛然如在目前。

    “蝠”和“福”，两字的读音差不多，因了这个缘故，蝙蝠在我们的传统文化里，有幸福、福气的意思。而西方对蝙蝠的看法，大多是负面的。

    中国人对蝙蝠也偶有讽刺的。

    明朝冯梦龙的《笑府》里记载了一则笑话：

    凤凰寿，百鸟朝贺，惟蝙蝠不至。凤责之日：“汝居吾下，何倨傲乎？”蝠曰：“我有足，属于兽，贺汝何用？”一日，麒麟生诞，蝠亦不至，麟亦责之。蝠曰：“我有翼，属于禽，何以贺与？”麟凤相会，语及蝙蝠之事，互相慨叹道：“如今世上恶薄，偏生此等不禽不兽之徒，真个无奈他何。”

    这个故事很简单，讽刺了现世中见风使舵、左右逢源的两面派。其实，蝙蝠飞在自己的天空中，是好是坏，还不是人类自己心灵的反映和投射？

    我至今未弄明白，为什么村里人要将蝙蝠叫作“盐老鼠”，其实它根本不吃盐。资料称，有的蝙蝠喜欢吃鱼、青蛙、昆虫，吸食动物血液，有的喜爱花蜜、果实。而吃盐，是没有的。

    有人说，蝙蝠是耗子吃了盐变的。老北京人形容盐放得太多，常说：快变成燕巴虎了。这个“燕巴虎”，就是指蝙蝠。

    这种荒诞的传说并不是孤例。广东一些地方把壁虎说成“偷盐蛇”，其根据大约是一样的。而这个根据，就是人们的臆测和瞎猜吧！

    可能的解释是，在一些夜晚，蝙蝠找不到回家的路，它们栖息在村里人家的餐橱里。村里人一见，以为是偷盐吃的。那就叫它“盐老鼠”吧！我在自家的灶屋里，确实看到过这样的情形。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把蝙蝠叫作“檐老鼠”，讲起来是比较合理的。

    清代厉荃在《事物异名录》里说：“蝙蝠栖屋檐隙中，又谓之檐鼠。”

    这是从蝙蝠的生活习性来说的。我亲眼看见过，夜晚，有蝙蝠倒挂在屋檐下栖息。

    至于说蝙蝠是“老鼠”，解释似乎要容易得多。

    仔细观察，蝙蝠确实和老鼠的样子有些相像，特别是它的头部，和那些小鼠简直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它还有几个别名，如仙鼠、飞鼠。

    是蝠还是鼠，我其实并不关心。关键是，它能勾起我的许多回忆。

    此刻，浮现在我眼前的，是盐老鼠飞满夏日黄昏的湘西乡村。那个景象，美好得如同一场梦境。

    （《我听见，那时的月光》陕西人民出版社 侯泰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