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下抄写《新华字典》的镜头,珍藏着我少年的一段酸涩记忆。
初中开学的第一天,语文老师对大家说:向同学们推荐一位课外语文老师--《新华字典》,定价是0.72元,建议有条件的同学都买一本。开学三周了,班里43个同学,只有两个同学买回了《新华字典》。
“能把你的《新华字典》借给我看看吗?”课间休息的当儿,我走到买了字典的同学面前。当我一页页翻过,眼睛都看直了,书本上有序排列组合着的每个文字,竟然都可以有几种意思的解释,真是太神奇了。
我没有勇气向家里提出买字典的要求,当年黄河发大水,秋季的庄稼颗粒无收,一天的工分仅折合9分钱,也就是说,一年365天,村民即使一天都不旷工泡在农田里,一年到头的总收入也没几个钱,实际上,北方的农忙季节,满打满算也就8个月的时间。这些所谓的工分钱还都留在了字面上,无以兑付。我只好与同学协商,达成借用字典的协议:每天放学后,我把他的字典带回家,利用晚上的时间抄录。于是在每天的夜里,做完老师布置的作业,等父母亲和年幼的妹妹睡下了,我就点上煤油灯,开始抄写字典。
“七月半八月半,蚊子的嘴快似钻。”秋夜降临,为了逃避蚊叮虫咬,我常常披两件衣服在身上,打来一盆凉水,把脚放在水里,这样一来,蚊子就咬不着我了。手却无法避开蚊子的叮咬,常常是一个夜晚过去,第二天早晨醒来,手背红肿,奇痒难耐。
萧瑟秋风吹过,冬季悄悄来临。进入农历九月,河水就开始结冰了。那个冬天,天气好像特别的冷,不知是因从没有和寒夜有过如此长时间的亲密接触,还是家里的墙面漏风的缘故,握笔的手,写不上20个字就被冻麻木了。搓搓手,放到嘴边哈哈气,继续抄写。
从盛夏到隆冬,字典一页页翻过,页码越翻越少,而我抄录好的纸片,一天天在增厚。190多个夜晚,我终于在寒假结束前把579页、10216个汉字、3523个复音字共计58万字的《新华字典》从头到尾抄录了一遍!手抄的《新华字典》从此成为我的工具书。
当我怀着欣喜的心情把厚达1600页精心装订的手抄《新华字典》捧到只字不识的母亲面前,母亲把我被寒风吹裂的小手握在她那同样粗裂的手里,先是不停地摩挲,继而,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羊城晚报》7.18 王景喜)

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上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