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老晚年的痛苦

    □赵兰英

    巴老特别看中情谊。他一直讲，友情和亲情是生命当中的一盏长明灯，一个人的生命如果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是没有意义的。冰心评价过巴老，说他是一个热水瓶，外面是冷的，里面是热的。

    1993年夏天，本来曹禺跟巴老约好一块儿到杭州见面，但是曹禺病了。巴老一直想念他，很快中秋节到了，巴老便给曹禺打电话，他就说了一句非常让人感动也非常智慧的话：“我们共有一个月亮。”曹禺也非常机敏地说：“我们共吃一个月饼。”六十多年前曹禺的作品多是在巴老参与编辑的《文学季刊》和出版社发表的，那个时候曹禺还是清华大学的学生。曹禺曾经给巴老写过一封信，这一封信当中有这么一句话：“我希望死在你的前面，把痛苦留给你。”

    事实上，巴老的晚年确实一直生活在痛苦当中。一方面来自疾病，更多的，是他精神、心灵的痛苦。这个痛苦，一是朋友们一个一个地离开了他。比如去世比较早的郑振铎先生，他对郑振铎先生的感情非常深厚。另外，他觉得一个人的生命在于奉献，但是他现在老了病了，不能够奉献了。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跟我说：“我老了，我是大家的包袱，我是大家的累赘，我再也不能够为大家做什么了。”他也多次跟医护人员说：“你们不要抢救我了，不要用好药了，我已经九十六岁了，我已经不能为社会做事了。”他还说：“人家说我长寿，长寿其实是很痛苦的，长寿并不是一件好事，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现在很悲哀，什么也不能够做了，等死。”还有一个痛苦，他觉得一个作家靠写作生活，靠读者养活。所以他一直讲，他愿意像士兵一样拿着枪战死在战场，他要拿着笔去死。这，也是他一生的一个信念。

    （《文汇读书周报》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