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日丹”畅销

    ■矢原谦吉

    柳条沟事件（应为柳条湖事变，即“九一八”事变）发生之后，日本的少壮派军人大力提倡对外扩张主义，动不动就是炫耀武力，在中国做了很多让人气愤的事情，丢失了人心。中文报刊上用“倭寇”来称呼日本人，也是从这里开始的。店铺里卖的“避瘟散”一向是用来防暑的，买的人很多。这时又出现了一些仿制的人，把仿制的药取名为“抗日散”，因此而销售得很火爆，甚至比原药还要畅销。马占山在嫩江大战之后，抵制日货的风气流行起来，“阴丹士林布”（旧时一种青蓝色的布）因为商标上有太阳图案，导致无人问津。偶尔有购买的人，也会被别人称为汉奸。

    当时，就连仁丹这样的东西也不被人接受。有一个姓金的朝鲜人，非常狡猾，善于做生意，一向都是经营这种药物，仓库里都已经堆满了货，却没有一个人购买。于是他想出一个法子，假借他的中国朋友史贵元的名义，印了很多“反日丹”的标签，连夜换掉包装，并在报纸上进行大量宣传，说：“爱国的人就请用国货，效果保证和‘敌人的货物’没有任何区别。”那些因为抵制日货的这股潮流，而不敢购买“敌人的货物”的人，正苦于找不到仁丹的替代品，于是争相购买“反日丹”。姓金的人和他的朋友大赚了一笔。没过多长时间，华北的少壮派军人以“反日运动泛滥”为由，向华北当局提出强烈抗议，并列举了几十条证据以及几十个“极端反日分子”，其中竟然有史贵元的名字，就因为他是制造“反日丹”的工厂厂长。

    当时，日本的特务机关在中国人的心里一向被认为是“千里眼”“顺风耳”，但是竟然出现了这样荒谬的事情，真是可笑！

    不久之后，有人因为仇怨而诬告史贵元，把事情真相告诉了日本特务机关，那些人听说之后非常生气，认为他这是“戏弄皇军，营私利己”。

    没过多久，姓金的人和史贵元就在天津失踪了。在被关了半年之后，史贵元才被放出来，已经变得瘦骨嶙峋。他的罪名仍然是“极端反日分子”，一直以来，也没人知道他到底被关在哪里。金某人的境遇就更糟糕了，在被逮捕之后就被押送回国了，生死难料。史贵元回来之后，曾经来我这里看病，跟我说了事情的经过，边说边痛哭流涕。他那受过大刑的身体，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他还请求我为他打听金某人的下落，原来自从他们两人同时失踪之后，金某人的妻子就把所有东西都卷跑了。有人说她跑到其他地方了，也有人说她已经和驻屯军中的一名宪兵居住在天津了。

    最让人奇怪的是，几年之后，史贵元竟然又翻身了，在商会会长冷家骥（汉奸，1937年7月30日，日本特务机关扶植冷家骥等人成立“伪北平维持会”，冷后任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的宴会上与我再次相遇，名片上写着冀察政务委员会某机关“视察”的字样。我看了之后吓了一跳，只有一阵叹息。

    （本文作者为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来中国行医的日本医生矢原谦吉，作为日本人，矢原谦吉同情中国，后被日军逼迫离开北平，移居德国，入德国国籍，晚年移居美国。）

    （《谦庐随笔》译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