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画家雷诺阿(1841-1919)出身于手工业者家庭,他识别一个人,都是从手开始,他始终不能超脱官能的愉悦。
与其说他描摹的是审美意义上的肉体,毋宁说是生理功能上的肉。那是由定时的起居,富足的心态,稳定的中产阶级生活所造就的玫瑰色肉身,藕节似的粉白胳膊,是一些溺在甜美生活里的女人。她们对生活的自得和自足,像铁锚一样,稳定着她们的美。
1868年雷诺阿画《抱猫男孩》,在当时,应该把这个男孩处理成古罗马题材,摆一个神像的造型。可是雷诺阿只是随手把他扔在一个日常生活场景中。这幅画,既没有情节的调味,也没有思考的苦味,只有热带水果般的甜味。他的立意是还原生活的色、香、味、形,并赋予其绸缎般的华丽质感。他的理论是人不应当制服命运,而应该尊重生活,并与其和解。
1870年以后,雷诺阿画了大量的浴女图,画中均采用了大面积的强光,关于阴影的描绘,减到最低。在这几幅少女嬉乐图中,布满甜美芳香的阳光,树上,春意喧哗,树下,花落水流红。少女的发色是灼亮的铜红,少女的肤色是初生栀子花瓣的胶白,雷诺阿的画笔,轻柔、绵密地画出了她们。这些女人的表情,和他1870年以后所画的磨坊和舞会系列中的那些女人一样,都是没有渣滓的甜净,像煮沸的牛奶上那层泡沫的甜香。
雷诺阿从来不采用有棱角或直线的笔触。他的笔触肉感、浑圆而富有弹性。在塞尚严格地呈现立体、圆体、球体之处,雷诺阿却以淡化面与面之间的转化为乐。前者是线条与点、面的逻辑学家,后者却是一个耽于感官之乐的画匠。也正因为如此,后者笔下的女体才更有说服力。
他喜欢丰胸、厚唇、有发胖趋势的女人,在他笔下女人都是一些肉块的膨胀和堆积,她们在画中的占地面积,永远大于那些清瘦的男性。他最痛恨的就是茶花女式的病态女子。他画哺乳的妻子(《母与子》),画幼儿戴着荷叶边帽的可爱模样,画儿子玩耍时的样子(《游戏的克劳德》),妻子的衣服是红色的,小孩子的脸颊嘴唇是红色的,他的笔触是水波涟漪的,没有一丝生涩,而是一弹就破的粉嫩。这就是沉浸在印象派喜悦中的雷诺阿。
(《广州日报》2.24 黎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