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樱花
去朋友家吃饭,朋友的妈妈——一位60多岁的老太太端出来6碟儿小菜,鱼籽一盘,腊鱼一盘,腊肉一盘,花生米一盘,另外两盘时令蔬菜。碟儿都一色的,不大,比巴掌大一圈儿;菜量也不多,盖住盘底后再往上摞二小锅铲就打住了。
见菜知人,老太太通身上下清清爽爽,后面一发髻梳得整整齐齐,大布衫斜扣襟扣得严严实实,两手虽如枯藤,青筋绽露,指甲前端却剪得圆润,指甲缝白白的。
那样分量的菜分明是用来浅尝辄止的,不许饕餮。味道极可口,吃一口余味绕齿三圈,你不能连连下箸,盘子会见底的。每人都能吃到,每人都有定量,够吃但吃不够,你真不敢把别人的份额也抢进嘴,坐在那样的人和菜面前,你会自觉的,那种氛围对人有莫名的约束力。
老太太的吃品是这样的——她伸出筷子,准确地搛起一粒鱼籽。筷子头既无偏移也不停留,落箸即起,一搛即中,搛起的数量精确到只一粒。然后慢慢放入嘴中,咀嚼,微笑。
只觉得用吃相这个词玷污了老太太的风度。吃品与吃相是有质的区别的,类似于清幽的蓝花瓷与粗糙的土钵盂之别。
每每吃席,看到谁谁的筷子在盘子里翻来搅去,看到汤满钵满沿途淋漓的大鱼大肉,看到吃撑了的肚腩和吃得满嘴滴油喷渣的嘴,食物粗犷,餐盘野蛮,口水汹涌……就是吃相了。
再去朋友家,这位老太太在墙上的一幅黑色镜框里向我恬静地微笑。好像是昨天才吃过她的饭,她清秀的模样和灵净的菜肴依旧可见可嗅。
(《广州日报》2016.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