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趣事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基本上千篇一律的穿着中山装和国防服，中山装与国防服有些微区别，中山装上下共有四个口袋，口袋四周缝踩边线，扣子在口袋搭子上面，裤脚可以做反吊边。而国防服又是从中山装演变而来，上扣子在口袋搭子下面，下面两个口袋没有扣子。国防服分干部装和士兵装，前者上下有四个口袋，后者只有胸前两个口袋，所以那时候称当官的叫做穿四个兜的。

    那时有民谣流传：一年兵，二年党，三年副部长。意思是“文革”中提拔的造反派，穿上四个兜就成了高级指挥官，人们戏谑称之“火箭干部”，若真论水平、官阶、军衔哪里轮得上他们？

    其他重要部门的制服款式与国防服大致相同，只是颜色有异。因为衣着单调，人们从服装打扮上能很快分辨对方身份，比如头发花白、夹层下巴、肚子凸起、六十岁以上老人，穿一身没有帽徽领章的国防服，此人肯定住军区干休所，最起码副师级。着中山装，戴鸭舌帽、近视眼镜的中年人，不是大学教师就是技术人员。身披呢子外套，头戴贝雷帽的一定是艺术家。穿一身的确凉衬衣，手腕上戴块上海牌手表，脚穿海棠式或三接头皮鞋，手拿人造革提包的，绝对是机关干部，至少是正科级以上。

    那个年代，社会上时兴穿军衣戴军帽，青年男女对军装有着强烈的崇拜感，有门路的人弄一身军装穿起来好神气拽味（拽味：长沙方言。牛、来劲的意思），那些既没有钱又没有门路的人，实在弄不到军衣军帽，便横下心铤而走险去抢劫，那年代因抢军帽发生的杀人案屡见不鲜。还有最无聊的人，专门守在厕所外面，眼看着人家进厕所蹲下来，冲上去抢了就跑，受害者想追也追不上。

    我们街上的屠户胡大伯有一身好功夫，那天在公共厕所解大手，有人伸手抢头上的军棉帽，胡大伯身手敏捷，左手提着裤子，右手撑墙壁，大喝一声跳起来一扫膛腿将歹徒绊倒，右手顺势将揩屁股纸塞进对方嘴里，并扭送派出所。胡大伯的英勇事迹在街头巷尾一时传为美谈。

    全中国最讲究穿着打扮的是上海人，不管在任何艰苦的条件下，无论任何质料和款式的服装，只要经过上海人稍作改动后，便成为一件很合身很好看的时尚服装。我同学萌萌的父母都是上海人，萌萌的妈妈将肥硕宽大的军装加工，修改成紧身掐腰收小裤脚的漂亮制服，既符合当时的社会潮流，又体现人的身材和精神面貌。厂里发的劳动布工作裤也让她改成紧身小脚裤，惹得好多爱俏的人争相效仿。

    七十年代中期，的确凉成为人们追求向往的高档衣料。的确凉是化纤面料，其实一点也不凉爽，而且不吸汗，但那年代穿的确凉衣服的都是干部和城里人，劳动人民和乡里人只能穿棉布衣。后来又流行尼龙和尼龙绸衣料，穿在身上走路哗哗直响，产生很强的静电，晚上脱衣服时只见蓝色静电火花四射好吓人。

    几乎所有年轻人都喜欢紧身衣裤，因为穿起来显得精致，但那个年代不允许，人们把穿花衬衫、喇叭裤，戴墨镜的男青年叫做“痞子”或“水老倌”，把烫头发、描眉毛、涂口红的女青年叫做“漂姐”或“驴子”。那年代谁家若出了“水老倌”和“驴子”，肯定是件极不光彩的有辱门庭的丑事。有关部门甚至规定，裤脚凡小于六寸的裤子叫做“港式裤”，说那是低级趣味的东西。省城的大街小巷常有工人纠察队或武装民兵巡逻，逮住青年男女量尺寸，检查资产阶级的裤脚，凡小于六寸的统统一剪刀撕开，搞得好多伢妹崽子哭得伤心，那条裤子可是花了整整一年的积蓄置办的啊！

    八十年代，机关单位和工厂学校组织文娱活动，经常举办集体舞会，人们内穿高领毛线衣，外罩绿色军装，下面穿条九寸的喇叭裤，最拽味的大喇叭裤有一尺二寸宽。也有人跳舞时披件雪花呢大衣，戴一顶鸭舌帽，晚上还戴副墨镜。还有人在高领毛线衣上系根领带，身上披件军棉大衣。还有上身穿件西装，下身配条军裤，脚上穿双黑布懒汉鞋的人，样子十分有趣。

    八十年代中期，社会上特别流行穿日本旧西装，几十块钱一件，有人专程购买旧西装做结婚礼服，还有人经常向别人炫耀那西装里面绣有龟田太郎、山野村夫、横六进一等名字。后来听说，日本人好无聊的，那些旧西装都是从死人身上和废品站捡来的洋垃圾，专门拿来毒害中国人民，人们怕得传染病，以后再没人敢穿。

    （《大杂院往事》岳麓书社 增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