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糖简直有起死回生的神奇效力。我妈妈那时是一个单位的医生,药箱里装的是“糠皮散”——就是用红糖、黄豆粉加糠皮做成的“药丸”,有人晕倒了,喂一勺就药到病除。稍后在漫长的“凭票供应”年代,一人几两糖,不够小孩塞牙缝呢,鉴于画饼充饥的道理,糖的包装纸寄托着无限渴望,自然就显得稀奇无比了。
收集糖纸不用花钱,只要多动手就行。平时在路上走,只要多加留意,就可能有所收获,捡来的糖纸要洗净压平,捡得多了,还可以跟别的孩子去串换。糖纸也分三六九等。米老鼠奶糖价格高,它的包装纸也就金贵,一张米老鼠糖纸能换好几张水果糖或者是别的普通糖纸。那时候,没有人觉得满地捡糖纸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糖纸是很多孩子渴望得到的收藏品,但物以稀为贵,捡拾不到,只有四处去向熟人讨要。糖纸拿回来,并不能直接夹进收藏本,必须要清洗一遍,把上面的残渣除掉,然后再分门别类地收藏起来。
两人也可以赌糖纸,一般是按照产地与自己生活城市的距离来决定游戏的先后次序。比如,孩子生活在成都,一个拿出北京的糖纸,一个拿出哈尔滨的糖纸,自然是从后者开始。怎么个赌法呢?那是把糖纸折叠成长条式,中间掰成弯形,两张叠在一块儿,用力往地上一甩,如果全都翻了身,就归赢家,如果都没有翻身,还有一次用手来扇风吹翻它们的机会,如果均无法使糖纸翻身,就站一边去,让别人玩了。
女孩子自然不参加这种带有输赢色彩的活动,她们只是努力地收集糖纸,夹在大本子里相互交换着欣赏。女孩的梦里,糖纸洒满了整个天空。远处飘着一片片糖果一般的云,那些糖纸已经载着自己到云上大吃特吃……
如今,糖纸遍地都是,谁也不会多看一眼。但糖纸中曾经透出来的愉悦,却再也看不到了。
(《清贫的诗意》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 蒋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