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兴
我第一次买的书,是一本杂志,叫《少年文艺》,花了一角七分钱。那时,我上小学四年级,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后期。后来,我每月都到邮局里买《少年文艺》。
其中有美国作家马尔兹写的一篇小说,名字叫《马戏团来到了镇上》,小说特别吸引我:小镇上第一次来了一个马戏团,两个来自农村的穷孩子从来没看过马戏,非常想看,赶到了镇上才知道看马戏得买票入场,可是,他们没有钱。别人告诉他们,帮着马戏团搬运东西,可以换来一张入场券,他们马不停蹄地搬了一天的椅子和道具,晚上坐在看台上,当马戏演出的时候,他们却累得睡着了。
这是我读的第一篇外国小说,它没有怎么写复杂的故事情节,而是集中在一件小事上:两个孩子渴望看马戏却最终也没有看成,它在我心中引起的是一种莫名的惆怅,一种夹杂着美好与痛楚之间忧郁的感觉,应该承认,马尔兹是我文学入门的第一位老师。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忽然特别想看以前的《少年文艺》,以前没有买到的,我在北京西单旧书店买到了一部分,余下没有看到的各期,我特意到国子监的首都图书馆借到了它们。渴望看全部的《少年文艺》,成为那时候的蠢蠢欲动。
那些个星期天的下午,无论刮风下雨,都准时到国子监的图书馆借阅《少年文艺》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我初中毕业,我看完了所有期刊的《少年文艺》,并一直买到它在“文化大革命”中停刊的最后一期杂志。
少年时的阅读情怀,对你一生的影响是致命的。即便有些文章我并没有看懂,只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印象和感动,但它给予我的温馨和美感,以及善念和敏感,是无可取代的。
阅读和生命一样,都是一次性的,无法弥补。第一本书的作用力竟然这样大,像是一艘船,载我不知不觉地驶向远方。
(《广州日报》 3.30 肖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