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研朱墨作春山

    在大众的眼中，鲁迅多被看作以唤醒国民为己任的文化斗士。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鲁迅在新文化运动时期开启了中国现代书籍装帧艺术的先河。

    鲁迅是“五四”以后第一个在自己的文学作品上讲究装帧的实践家，无论是他亲手绘制的设计的书，还是由陶元庆等艺术家参考他的意见为他设计的书，在审美上、在开拓性上都令人惊叹。他自称对书籍装帧艺术做了“三样无关紧要的小改革”：书名与著者的题字不对称、每篇第一行之首留几行空白、采用不切边的毛边纸——前两项现已成为中国书籍装帧的定律。

    鲁迅所处的时代，是一个激进革命的时代，是一个文化转折的时代，也是一个深受日本、欧美等外来影响的文化交汇的时代，在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之间如何自处，如何实践，是一个有难度的命题。

    鲁迅是将欧洲版画引入中国的第一人，他认为版画作为书籍封面设计的重要手段之一，其形式相较于水墨画和油画，常能流露出不凡的意境。陶元庆为鲁迅的短篇小说集《彷徨》所设计的封面，正是运用了木刻版画的风格。陶元庆抓住了“彷徨”这一主题，在橘红色的底子上用深蓝色刻画了三个并排坐着的人，他们抬头仰望着同样是深蓝色的落日，似乎想要有所行动，却因缺乏果敢决心，仍旧坐而未动。陶元庆通过画面的形式，充分表达了人物的内心世界，也使书的封面与内容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对于《彷徨》的封面设计，鲁迅十分满意，然而再印的时候色彩有些走样，这使鲁迅心中很是介意。他写信说：“这回《彷徨》在上海再版，颜色都不对了，这在他（陶元庆）看来，就如同别人将我们的文章改得不通一样。”鲁迅一再嘱咐，印陶元庆的书面画一定要核对得很仔细，一定要陶元庆同意了，才可以上版印刷。

    鲁迅经常把中国古代画像砖的图案用于封面。《心的探险》是六朝人墓门上的画像，唐弢先生称其“群鬼飞舞，奇趣横生”。《桃色的云》封面图案来自汉代石刻，中国古代的云、鸟和羽人的图案，出人意料地装饰了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的作品。

    字体设计方面，《呐喊》是一个突出的例子。富有隶书味道的汉字，偏旁中张开的“口”，配合着沉郁的黑、红底色，极为简练抽象地传达了这部小说集的主旨，可以说把汉字独有的形象感和美感发挥到了极致。

    “风生白下千林暗，雾塞苍天百卉殚。愿乞画家新意匠，只研朱墨作春山。”1933年，鲁迅写下这首诗，赠与一位日本画家。他不仅是文豪、是战士，也是一位审美趣味极高的“准艺术家”。

    (《北京青年报》3.18、25 远道 李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