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菜,其实严格地讲不属于老北京,它只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但是不可否认,它也承载了一代甚至是几代北京人的记忆。
小时候一到冬天,冬储大白菜、冬储蜂窝煤弄得跟全民运动似的,家家都会忙活起来。街道都有菜站,北京城的秋末冬初,孩子们都穿上毛裤的时候,那几天总会看到大卡车一趟一趟穿梭于胡同街道,往菜站运白菜。工作人员穿着蓝布大褂,戴着白布帽子、套袖在那儿卸货。那个时候家里的孩子都不是一个,虽说都上班,但是总有一个儿子会请一天假帮着老家儿搬白菜。那个时候的运输工具无非也就是用竹子做的小推车,能用得起铁皮三轮的家庭都是凤毛麟角。
我小时候的北京,往往都是好几家人住在一个大杂院里,虽说空间并不富余,但是大家却相处得其乐融融犹如一家。白菜买回家后每家都有自己码白菜的角落,门道、窗台、院子,到处都是,于是大杂院里就更显拥挤了。那个时候码白菜也是很有技巧的,保存不善的话白菜会冻坏,就没法吃了。即便没冻坏,北京冬天的西北风也会把白菜吹干,那样就只能扒掉一层菜帮子,结果损失的还是自己家。所以为了把损失降到最低,各家都有高招。有的人家把白菜一层一层之间用木棍子架起来,让它通风透气。有的人精心地把每棵白菜都用报纸包起来,怕它被吹干。
那个时候的白菜也是分等级的,一等菜最好也最贵,其次是二等菜和三等菜,听家里大人说一等白菜长得瓷实,分量足、菜帮子白,二三等的白菜用手一掐就显得暄腾了许多。菜站都是搭配着卖,每家必须每个等级的菜都买点儿,于是这种情况又催生了高手,我相声门儿的师父孟凡贵就跟我讲过,从前他们家买来白菜都是先吃一等菜,把暄腾的二三等菜在院子里挖一条沟,竖着码在里头,沟里浇上点水,把白菜用草帘子一盖,这白菜在土沟里还能长,等到一等菜吃完了,二三等的菜也长瓷实了,是真是假反正我没试过。
男孩子都免不了淘气,记得小时候也曾拿白菜帮子打仗,晚上菜站下班之后我们便去菜站找烂白菜帮子踩在脚底下在街道上出溜,摔得一身泥还乐此不疲,回到家往往免不了一顿胖揍。
北京冬天的味儿,大白菜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当然我说的这种味儿,不光是味觉的感官,而是韵味。物质匮乏的年代,即便只有白菜,餐桌上也会花样百出,白菜馅的饺子这是最普遍的,大人在切白菜剁馅的时候总会把菜心掏出来给一旁玩耍的孩子吃,白菜心那种甜丝丝、脆生生的口感,我想是每一个孩子的回忆吧!
白菜不光可以尝,其实也可以赏,北京人似乎天生骨子里就透着会玩、爱玩,这是对生活的热爱。冬天万物凋零,但是暖洋洋的屋里一定要弄得生机盎然,有钱人家栽菊花、种水仙,没钱的人家一样找乐儿,北京人的情趣有时与金钱无关,冬天到来就是一棵白菜几瓣蒜都有情趣可言,白菜根切下来泡在小碟里周围再码上一圈蒜瓣儿用线串起来,时日不多便会开出白菜花、青蒜苗儿,这就成为了好看的小盆景。除了赏,要是吃炸酱面的时候,把青蒜苗儿掐下来剁成末儿,拌在面里,清香袭人啊!
(《街角的老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卢文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