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虾传

    ■蒋子龙

    听闻国庆“黄金周”，海滨名城青岛因吸金过狠将大虾卖出天价，成为轰动新闻。

    我心目中真正的大虾是“对虾”，必须是野生的，雌的长18-24厘米，雄的略小一点。所以，我小时候煮对虾都是论对，一角钱可买雌雄一对，单买一个人家不卖。

    我们村离海边大概还有三四十里地，每年刚开春和秋后庄稼都收拾完了，三哥都要到海边去买一次海货。一大早推一辆胶皮独轮车从家里出发，到深更半夜才能回来，那独轮车装得跟一座小山似的，以对虾、海蟹为主，此后好多天我们家的院子里都弥散着喷香的海味儿。那么，我三哥推回来的两车海货要花多少钱呢？只记得大人们说：“就是仨瓜俩枣。”

    这是50年代的事，到了60年代以及70年代前期，对虾的身价几何呢？我有一年轻的朋友，正好就是青岛人，今年刚48岁，属于“60后”。他小的时候常被派去给大队办事，干一天下来不给钱，不给粮票，也不给记工分，只发给十几个对虾，有时成双给16个，有时是论单给15个，管发虾的人粗糙，你愿意多拿俩也可以。我这个朋友却宁愿一个对虾都不要，盼着能发给个饼子或窝头。可见那时对虾的价值排在粮票、工分、窝头之后。

    这个朋友最怕的是每个月的5号，这一天没有饭吃，一人一大海碗（相当于现在一小盆）煮海鲜，对虾、海参、鲍鱼等等，太难吃了，除非饿得实在受不了啦才咽得下去。他如今是“成功人士”，但凡是跟海沾边的东西他绝不动筷子，就是小时候吃怕了。那时隔三差五地还得做一件事，傍晚放学后家里给他两角钱，随便找个筐，到码头上随便找一条近便的船，把两角钱一交，上船随便装，无论是虾、蟹、鱼、参……有什么装什么，装到自己快弄不动了为止。

    时间过去了几十年，如今，大虾的价钱翻了几百倍。真正野生的大对虾已经很难见到了，但它们还活灵活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新民晚报》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