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先生有天下第一狂之隆誉,不曾夸过当代学人、文人、政人、商人。但如果你向钱老去过信,钱老也向你回过信,那他一定夸过你。
钱钟书《管锥编》问世,名满天下,一时间雪片纷飞,“来函求推荐、作序、题词之类,日必五六”,钱老未必每信必回,但每天必回,“他每天少则一二封,多则三五封,平均要写三封(杨绛语)”。有人据此测算,自上世纪80年代后,钱老所书之信,数目惊人,至少上万封。
钱老信写得特漂亮,笔法与书法之外,让人受用的,还有钱老对人的高颂与温语。
上世纪80年代,有次开全国外语教材研讨会,会上有位学人兴冲冲、喜滋滋、意洋洋对与会人员显摆:钱老对这书高度赞扬的。话还没落,钱老的女儿钱瑗猛然站了起来:“大家别信,我父亲没有推荐过。”大庭广众,钱瑗女士这话,顿时置人于尴尬无容境地,气氛凝固,场面僵硬。那位学人回过神来,连忙掏出三封信来,白纸黑字,是钱老写的,字字都是好字,都是褒义词。他便自我解窘:这些字,不是钱老写的吗?
是钱老写的。钱老著书,从不乱点赞人;但钱老写信,却多信口嘉奖人。阁下呈给钱老的大著,钱老哪有时间仔细读?多半时候,开封都不曾开,束之高阁。据说钱老在信中字字一串珍珠外,往往都会写上四个字:容当细读。这四字说的是,钱老给的赞誉不过是泛泛之语。
信中高誉,未必是钱老真话,只是他的善意。这并不证明钱老待人不诚恳,他那般大家,一刻如千金,谁都来骚扰麻烦他,他哪有时间与精力呢?钱老只能是多说几句客气话。
客气话不一定是真话,但其释放的,是善意。所以,客气话当善别当真!
(《羊城晚报》1.15 刘诚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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