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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5年02月01日 星期日

    老照片里的故事

    李文杰 《 书摘 》( 2015年02月01日)

        老照片的来历

        面对眼前的这张老照片,先是兴奋,后是沉思,百感交集的思绪从心头涌上笔端。

        这是一定要写的,因为这张老照片,不仅真实地、形象地记录了故乡现代教育的一段历史,而且承载着深重久远的血脉亲情。

        我没有在双池高小念过书,但对双池高小一往情深。2005年春夏之交,我回老家探亲。头一天到双池,第二天就造访双池高小。主客交谈之中,很自然地就谈到双池教育历史。我问主人双池高小何时创建,第一任校长是谁?负责人说不就是侯德长嘛。我在惊讶之中告诉主人,双池高小创建于1912年(民国元年),是由我父亲李时光、叔父李时雨和蔡景潭集资创办的。第一任校长是我父亲。这个史实1934年出版的《灵石县志》有记载。侯德长当校长是20世纪50年代初期的事,他是我父亲的学生。在场的人一听哈哈大笑,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

        回到广西,我再次阅读近年来出版的《灵石县志》和《交口县志》(1971年双池划归新设县交口县)。遗憾的是这两本县志均无双池高小的历史记载。为了弥补这个缺失,我于2006年春夏之交又回故乡,希望能为双池高小再寻找一些历史资料。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坐着外甥的车在故乡山道上颠簸。前方路标让我眼睛一亮,岔道沟里是王家洼。我突然想起姐姐在世时曾说过,王家洼张锡藩家里有张集体照,其中有父亲。我立马让外甥拐进山沟,直奔王家洼而去。

        村子不大,三问两问,我们就走进主人家里。张锡藩已经故去,他的女儿纪姑娘住在这里。当我们说明来意后,满头银丝,满脸惊喜的纪姑娘说:“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你从几千里之外来寻找70年前的老照片。奇了,奇了!”说着她就走进隔壁窑房里,取来一尺见方的精致相框,用白毛巾擦拭之后,双手递了过来。我手捧相框定睛一看,照片题头写着:灵石县第四区高级小学校职教员暨学生全体摄影纪念,落款民国廿四年虽已模糊,仍可辨认。父亲坐在照片中央,这是他第二次出任双池高小校长。惊喜之中我眼睛红润,一时语塞,只说了句:“谢谢纪姑娘!”这时纪姑娘对着照片指指点点告诉我,他父亲是我父亲的学生,在双池高小毕业后,考进汾阳师范。师范毕业后又回到双池高小,跟着老师当老师。

        老照片里的师生

        这张老照片,6位老师坐在前排正中间,前后左右的学生都是十二三岁的娃娃脸。除了父亲,我只认得坐在父亲左侧的张伯藩老师,他是我就读西庄高小及山西第一联合中学的语文教师。有意思的是父亲和伯藩恩师穿着黑色长袍马褂,其他3位老师身着白色时装,另一位是上黑下白,他们是张锡藩、蔡壮周等4人。不同的衣着显示出这是元老派与少壮派的结合,他们既是师生又是同事,精诚团结,亲密合作,在故乡这方热土上,开创现代教育的新篇章。学生是清一色的服装,连帽子都是一色新。坐在最前面的同学,手握洋鼓洋号,开创山乡教育一代新风。那个年代的山村学校,能有这样的阵势,真不容易。就是这些少年学子,几年后成为威震吕梁的抗日先锋,并且也是故乡教育的骨干力量。

        举点例子吧,让事实来说话。这张照片摄于1935年(民国廿四年),两年后发生“七七”事变,紧接着日本人进犯山西。大敌当前,年轻的后任校长毛达三(我二嫂的胞弟),率领双池高小学生集体参加八路军,编为著名的决死队中的学生连,在汾河西岸韩信岭痛击敌人,威震三晋。这张照片中有我同村同族的三个学子,他们在战火洗礼中迅速成长,族兄李旭(李宝善)抗战时期曾任灵石县武委会主任,1949年随晋中南下工作团到福建任县长,1954年调东北搞工业,后调太原任化工研究所所长。族兄李文保在359旅转战大西北,1949年随王震进军新疆,后在生产建设兵团开垦新疆,离休前定居乌鲁木齐。族侄辛德(李务本)先在晋绥边区工作,1949年随胡耀邦入川。先任四川驻上海办事处首任主任,后任四川商业厅副厅长,落脚成都。他们是我家李门“抗战”三杰,也是大动荡、大变革时代我家李门移民的先行者。照片上共有93人,经多方打听,现在健在的只有郑文焕、张士铨、张思明三位耄耋老人。他们是故乡桃李遍天下的资深离休教师。

        老照片之外的记忆

        父亲一生从教,在几个教育层次上都有实践。从民国元年办高小,到晋南河东师范执教,在师范执教期间,又参与创办菁华中学,同时在师范与中学两个学校授课。“七七”事变城镇学校被日本人摧毁后,回到上庄老家,在抗战相持阶段,邀请好友张伯藩,在我家院子里办起山村学校。周边邻里山村少年儿童,都来我家上学,把我家两进院子的窑洞挤得满满的。学校一切开支包括张老师的工资,都由我家支付。学生家长只管送孩子上学就是了。

        在这里,学生一起床就是放声读书,要把昨天教的课背下来。上课前,每人每天必须写一方毛笔字,打一次“九九归一”的算盘。父亲教学非常严格,他教我们写字,说“字是出马枪,见字如见人,字代表人品。要端端正正写字,要端端正正做人”。他要求写字要坐正坐直,笔杆对准鼻子,三个指头捏紧笔杆,手窝上可以放个鸡蛋,横的要平,竖的要直,不能潦草。父亲也有随和的一面,课余丢手绢、跳绳、踢毽子,他一时高兴像老小孩似的,也参加进来游戏。有时搞比赛输了,他不善唱歌,就会讲故事,什么龟兔赛跑呀、东郭先生呀、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战乱时期,没有课本。这难不住老教师,教材就在肚子里。父亲和张老师根据学生年龄,分别读三字经、百家姓、增广贤文、论语、左传。穿插语文课间,老人会给我们讲鸦片战争、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九一八”事件、“七七”事变的历史。在音乐方面,老人既给我们教新音谱,也给我们教工尺谱。带领我们唱《木兰从军》《满江红》《“九一八”流亡曲》《义勇军进行曲》。通过这些教学活动,明明白白地教育我们:勿忘国耻,抵制日货,抗战救国,匹夫有责。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树立起保家卫国,中国必胜,日本必败的坚定信念。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大国崛起”系列《德国》一书中的两句话:“1807年12月31日,拿破仑占领普鲁士”,“1870年,最终打败法国并俘虏了法国国王的德国元帅老毛奇说:‘普鲁士的胜局是在小学教师的讲台上决定的’。”这话有普遍意义,千千万万的教师是多么值得尊敬啊。

        我与纪姑娘是首次见面。因为都是双池高小教师的子女,一见如故,不用寒暄,不需客套,非常亲切,十分友好。当我提出能不能把这张老照片暂时借给我,因为乡村缺乏先进翻拍制作技术,让我带回广西复制后,再把原件寄回来。纪姑娘爽快地说:“这有什么不能。你多复制几张,为历史留资料,为后人作纪念,这是对社会的贡献,也是对我们父辈的一个安慰吧。”一个月之后,我把原件及复制品寄回老家。我心里明白,保留历史资料是极其不易的事,善哉,纪姑娘,您为故乡保存了一份珍贵的历史见证!

        (摘自《书里书外》,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定价:5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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