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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3年12月01日 星期日

    关于我的行当

    黄永玉 《 书摘 》( 2013年12月01日)

        艺术与创新

        有人问毕加索说:“你的画我怎么看不懂啊!”

        毕加索问他:“你听过鸟叫吗?

        那个人说:“听过,好听呀!”

        “你懂吗?”

        这个说明什么呢?艺术是有层次的。层次是什么呢?是懂到不懂。有的画是画给画家看的,有的画是画给懂画的人看的,真是这样的。因为懂不是最高的标准,懂还有很多层次,很多讲究。因为我这个人不是正式学院毕业出来受过很好的教育的人。说我就是打野食吧!所以我的胃口就比较好,什么东西只要是好的,我都容易接纳。艺术这个东西我想大概是这样。

        很多年前不是讲什么创新呢,讲这个东西,有次开会我就问黄胄:“什么叫创新你懂不懂?”

        黄胄说:“我也不太清楚。”

        后来我问华君武:“你懂不懂什么叫创新?你是领导。”

        他说:“我讲了这话,我也不太清楚,我也不懂。”

        比如说原来有个好的东西,只所谓创新就不要过去那个东西,自己建立一个新的东西,叫做创新。那就包括摧毁那个旧东西了。我们家乡有个城市叫怀化,现在是个交通枢纽,大城市了。来了一帮青年,画油画、画国画、画抽象画的,画得很好,在北京开了一个展览会。画是相当好了,不是普通的好。但是到了写前言呢,在美术馆前言上写:我们这一群年轻人要摧毁那个旧的艺术,建立一个什么新的东西,怎么怎么,势不两立。过了几天这一帮人到我家里来了,我说:

        “你们这帮乡下人嘛,头一次到北京,北京就没有来过嘛,你为什么要摧毁人家呢?人家又同你不认识,那个东西你摧毁它干什么,你又摧不毁。你画你的画,画一辈子的画吧!你还多了个任务,多了个还要摧毁别人的任务,你哪里有空呢?哪里有力气?你自己努力都来不及,比如说你要摧毁我,我就要抵抗你了。我要抵抗你的话很简单,我说:‘告诉你们的地委书记不给你们路费再来了。’”

        开玩笑,他们也笑了。要建立一个什么“替天行道”举起大旗干点啥,我说你把你的画画好吧。我说一个人穷一生之力如果把画画好已经不容易了。你还摧毁别人,你哪里有空啊?沈从文先生也讲过一句话嘛,他说:

        一个人写了一辈子小说,写得好不足为奇,写得不好才真叫奇怪呢!画画也是这样,就是画画,恐怕没有别的办法好想。如果想出名,往上爬、钻门路、跑政治路线,另外就拼命地弄钱,就影响你画画了,你的画也画不好,花很多心思在别的上面嘛,怎么能画好呢?

        我就想到一个问题,想到画的历史、画的发展。说创新,你今天不创新明天就创了?我以前就讲过一个例子,我说那是比较闭塞的时候,我们某一个人从国外通过一种渠道得到一本外国的画册,把门关起来,画、画、画,一个月、两个月拿去给周围的朋友看,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你是创新呀!这可不得了了。现在大家都有了外国的书,说:“唉!你学它的,再这个也就没有什么新的好讲的了。”

        我从来不以创新为目标,你搞造型艺术吧,那个仰韶文化,陶器的样子够新的,你做一个我看看,你能超过它吗?六千年前的东西,你来一个试试看,没什么人能超过的。所以艺术上只有好坏,没有新旧。我老是在想这一类的问题,一种艺术的新形式的出现,不是你想干就干的事情。比如说工业革命以后,产业革命以后,社会的力量扩大了,钢铁出现了,这个蒸汽动力各个方面出现了,电出现了,水泥出现了。于是呢,大城市出现了,高楼大厦出现了,那垂直的线越来越多,高得不能想象。横线、垂直线、光、各种弧线、公路的弧线,人的美感起了变化,那么人家看到画信服了,相信了,真有这么一回事。但是长期关在鸽子笼里头的生活,他们又要求解放,他们要求精神上的解放,出现幻想,出现一些东西。不能满足这些方格子、垂直线、弧线了,又出现了另外一些画派,巴黎画派那一批人,都是这么一下子、一下子出现的。毕加索这些立体派的出现,都是因为以前的原因产生以后的结果,都是这样出现的,并不是说事情都是一下子出现的。

        范曾认为中国画就是中国画,不要中西结合,把中国画画好。

        范曾这个人我不喜欢他,但见解我们倒是一致的。贝聿铭是一个大建筑家,人家问他:你觉得中国的建筑,北京城怎么把它恢复起来?你的看法是怎么样的?贝聿铭先生说:“三个字,‘太晚了’。”再问他:“你觉得中国传统同现代化的建筑结合起来可能性怎么样?”贝聿铭先生说:“两码事。”

        就是这样六个字,一个是“太晚了”,一个是“两码事”。

        我就想问一下,为什么一定要结合?就等于那民间艺术为什么要改良?我实在不懂,人家好好的在那里,你改什么良。你的修养又不够,对民间艺术毫无知识。你有一种想当然的力量,你可以做民间艺术的老师,改得一塌糊涂。我的意思是这样,就是不同的范畴事情按照哲学规律来考虑。它是两个范畴,就是不能硬把它搞在一起,小说是小说,新闻是新闻,新闻是报道发生过的事情,不能把新闻当成小说来写。写了那谁都不信了,因为小说可以编的嘛,拍照是告诉人家世界上真的发生这件事。你又重新拍一次,噢,人家说原来可以重拍的,原来那个效果就没有了。不要去改来改去。

        艺术与进步

        另外我再讲一个问题就是艺术与科学,我们在艺术和科学这方面我们都叫做进步、有进步这个概念,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这是可以理解的,过去我们点蜡烛,现在我们有电灯,过去我们骑毛驴、走路、坐轿子,现在我们坐飞机,过去我们做学术报告用大喇叭喊,现在用麦克风,这是科学上的进步。

        那么艺术上的进步是什么样的状况?我不清楚,什么叫做艺术上的进步?就是我们今天的艺术比唐朝的进步?我们今天的艺术比陶器时代、六千年前进步?文化大革命当然更厉害了。是在技术上比较进步、还是表现力比较进步?弄不清楚。我看艺术不叫做进步,叫做繁荣,因为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高峰,两宋的陶瓷你来做做看?你就会觉得那个高峰是不可攀的。战国时期的铜器、西周的铜器,你现在不仿罢了,仿了就发现很多东西都做不到。因此每一个时期有每一个时期的高峰,科学可以继承,包括数学等,艺术继承什么?它不像我们私有财产可以留给儿子,齐白石死了,他的儿子就可以同齐白石一样是不可能的,要做齐白石的儿子也要从头来过,要有一百年,从一岁到一百岁可能还没有完成齐白石的形象,完不成。艺术一切都是从一岁到一百岁的过程当中自己锻炼出来的。高尔基引用过俄罗斯的谚语:不管你爷爷长得多高,你还要靠你自己长大。艺术这个东西是个繁荣的现象,不是进步的现象。要说进步,可以说我们今天的思想比唐朝的思想进步,或者说我们今天的思想和唐朝没有关系、和宋朝也没有关系,但是真正要看作品的话,就不存在进步不进步了,这是一个问题。

        (摘自《不太像学术报告》,长江文艺出版社2013年5月版,定价:3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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