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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3年05月01日 星期三

    穆特与秦腔

    刘雪枫 《 书摘 》( 2013年05月01日)

        提要:

        安妮·索菲-穆特是誉享全球乐坛的小提琴名家,秦腔是中国西部源远流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前者美妙婉转的莫扎特旋律与后者高亢入云的秦腔吟唱,最大的关联,就是当年分别从西方的德国和中国的西部在同一时段出现在北京的舞台上。它们的同步,既是现实,又是象征,是多元文化、东西方文化的一次现实呈现。

        为了某演出类杂志的专栏写作,我在“杂食动物”的路上越走越远。就在我一直对长安大戏院的京剧跃跃欲试之际,北京人艺的《白鹿原》以所谓“原生态”秦腔艺人的加盟,开始不断地诱惑我。听说很多人是奔着那些具有文物价值的民间老艺人去的;而我始终未能前去,恰恰是因为我已经对“话剧”陌生很长时间了。

        听完秦腔再听穆特演奏,我得承认我的脑袋里有点乱。本来我是可以将听觉和审美心理完全置换的,但是关于爱乐的开放式思考,关于艺术与市场的思考,关于观众群的思考,关于“原生态”与经典作品的思考,等等,让我觉得我在跟自己过不去,如果不是在从事学术研究,那就属于自找麻烦了。

        所以,我即使要对这两场演出发表自己的看法,但绝不会将它们放在一起比较或者讨论,这是十分不明智的自讨苦吃。它们只不过是我恰巧在一个时间段里出席的两场演出,分开说总比放到一块儿说省心省力。

        先说穆特

        安妮·索菲-穆特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已经是第三次来中国开音乐会了,如果我们的欣赏状态还停留在对前两次演出的津津乐道,那我们所正在盼望的穆特就不是一个真实的穆特,或者说不是一个代表当下水平的穆特。欣赏穆特的演奏需要一种即时性的心理预期,因为穆特是一直在变的,她的每一张唱片甚至每一场音乐会都在表现着不同的东西,而且差异性越来越明显。你只有见识了当下的穆特,你才有可能认识到穆特的真面目。

        没有人怀疑现在的穆特正处于她艺术生涯中的最佳状态,她就像变色龙一样总是随心所欲地变幻着她对音乐的多样性理解与诠释,不仅是音乐作品的不同流派及风格引导她这样去做,即使针对同一曲目,穆特都呈现出非常强烈的更新与超越的意图。

        我在2002年现场听过她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的莫扎特协奏曲全集音乐会,中提琴是尤里·巴什麦。这场由穆特亲自担任指挥的莫扎特已经完全不同于早年她与卡拉扬、穆蒂及马里纳合作的录音,是一种指向极其理性而明确的“时代风格”。她假设莫扎特如果活着是不会固守不用“揉弦”的单薄贫瘠、缺乏光泽的声音的,现代的大型演出厅堂也不利于这种声音。所以她坚持不使用装羊肠弦的“古乐器”,而且在乐队编制上稍微加了点量。

        时隔三年,穆特与伦敦爱乐乐团合作录制了莫扎特协奏曲全集的唱片,彻底颠覆了我在萨尔茨堡听到的音乐会印象。独奏小提琴作为一个最突出的声部,在厚重而亮丽的弦乐群衬托下,毫无羁绊地翻着“自由的筋斗”,其技巧之华丽圆熟,其音色之流光溢彩,无不显示出超越前人的趋势。

        穆特的现场音乐会具有唱片的不可替代性,这是有幸听过穆特现场演奏的人的共识。就我所听过的穆特莫扎特五首协奏曲和五首奏鸣曲音乐会而言,我再次惊异于她的变色龙般的莫测,她在解读作品时所展现出来的丰富想象及多彩的手段。她的力量运用尤其具有无限的可能性,从而导致她的音色表现如万花筒般绚丽多姿。听穆特的唱片是一种很快意淋漓的回肠荡气,而听她的现场演奏则会非常容易地陷入醺醺然的迷醉之中。正像伟大的指挥家切利比达克一样,穆特也总是在强调现场演奏的唯一性,而录音正是对这种唯一性的记录,当然,如果能是一次完美的记录就更珍贵了。所以,与切利比达克大不同的是,穆特热衷于录音,就像她的恩师卡拉扬那样。

        再说秦腔

        “秦腔”是一个大家都熟悉的词汇,在《白鹿原》里,秦腔是属于“戏中戏”的范畴,老腔则是戏剧本身的组成部分,是剧中人自己的宣泄。看到舞台上民间艺人们身着“原生态”服装,泾渭分明地摆出两个阵营,就感觉让老腔艺人与秦腔艺人如此对垒未免有点残忍。从表演的精神气质及放松状态可以看出,老腔艺人虽为“更原生的态”,却是在舞台上如鱼得水,挥洒自如;相对而言,早已经进入主流地位的秦腔艺人则显得更规矩,更朴素,也更拘谨。

        如果没有还在家里种地的秦腔“业余艺人”高亚玲的真材实料,整场演出的风头就要被华山老腔艺术团抢尽了。张喜民、王振中们完全控制了演出的走向和全场气氛,他们丰富的表演经验和舍我其谁的粗豪气概有极强的感染力,这些属于民间艺人灵魂一般的因素被他们发挥得淋漓尽致。整场表演,我都在期待着砸在长条板凳上的惊堂木一遍遍响起,那声音结实而脆亮,与高亢的啸咏十分吻合,这使我感到十分惊奇。

        演出是毫无疑问的超级精彩,但我的掌声却无法拍到最响。我的心情矛盾极了。我确实听到了前所未有的人声,我同样也通过老腔或者秦腔听到了中古时代那片土地的回声。我被一种突然展开的广袤画卷所惊喜,也为那画卷深处蕴藏的源源不息的蓬勃生机所感动。但是我在如潮的掌声与喝彩声中不断地疑问:这还是“原生态”吗?这是真实的吗?他们离开了他们的土地、土台,离开了他们本来的观众,离开了与台下的乡亲们的互动,他们的激情与豪情还能保存多少?

        “原生态”都大量地走出来了,走出乡村,走出山区,来到城市,来到北京,还要去往世界。它就如璞玉,一旦被发现并认识价值,就不可避免野蛮而过度地被开采的命运。当越来越多的“原生态”在电视节目里出现,越来越多的“原生态”被引入北京的各种舞台,我真想问一下一直为“原生态”争取登大雅之堂权利的田青先生,未来的结局会是乐观的吗?

        据说,现在能演唱老腔的民间艺人只剩二十几人了,老腔艺术已被文化部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那么它未来的命运是什么?无限量地增加这些艺人的演出展示机会?为他们录制大量的音响产品?让他们开班授徒?

        我想我是被这场演出所深深打动的无数人其中之一,但那时我再也不想在富丽堂皇的音乐厅里看这样的演出。我喜欢他们演唱的老腔或者秦腔,我就去滋生养育他们的那一方水土去欣赏他们,和他们在山坳乡野去一起唱,一起喊,一起嚎,一起哭。只有在那个时刻,我的感动才是无保留的,全身心的,就像他们的宣泄是绝对自由一样,我的感动也是自由的。

        我现在真的想问一句:他们离开北京回到家乡以后还好吗?

        (摘自《穆特与秦腔:爱乐者杂食笔记》,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年9月版,定价:23.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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