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讲义·文化
    报 纸
    杂 志
    书摘 2013年05月01日 星期三

    村庄里的草木生灵

    舒飞廉 文 梵高奶奶 图 《 书摘 》( 2013年05月01日)

        提要:

        太久生活在都市的我们,看乏了那些高远的东西,迷茫了;回到旧日的村庄,看看蓬勃的草木生灵,戏戏逗趣的麻雀、蜻蜓,回味那些布衣布衫的生活,也许能寻一份心灵的慰藉。

        夜雨剪春韭

        老杜的诗,我最喜欢的是“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夜雨剪春韭”一类,我想如果没有天宝年间的战乱,他也会变得与陶渊明一样,在乡间做一个有趣的隐士吧。

        韭菜也是极有意思的蔬菜。种在地头上,趁着露水拼命地生长着,枝叶舒展开来的时候,有一点像兰草。这时候正好一小把一小把沿着根割下来。然后韭根又在雨露的滋长下,重新发出新叶,一年四季啊,哪怕是冬天的严霜飞雪,也不会让它们停下生长,就像我们的头发一样。

        韭菜切碎,用来蒸鸡蛋是再好不过的。不过家里的鸡蛋蒸出来端到饭桌上,也要等到家里来客人的时候。大清早,客人到了,即去菜地里割一小把绿油油的韭菜蒸鸡蛋,早饭的时候,满桌便是韭菜的清香。夜里父亲由外面做工回来,未吃晚饭,母亲也会去地里割韭菜回来,煮一点面条吃。这倒是可以应一应“夜雨剪春韭”的境况。写《闲情偶记》的李渔不喜欢吃韭菜,他觉得韭菜的清香夺人口味,不如他所称道的山中竹笋和湖上莼菜。对他这样的见识过人间美味的地主,没有办法来喜欢乡下人心中的美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楝花的苦香

        所谓前人栽树,后人歇荫,种桑栽桐,子孙不穷。村庄在树林之中,我们实则是在林间生活。从前这样来描述村庄,是一点也不过分的。村中的树有楝树、杨树、榆树、椿树、泡桐、柳树、桑树和刺槐。

        楝树在其他的地方少见,在村上却几乎每家都有。四月里光秃秃支开的枝桠上开出细细的紫花,全村都会有苦涩的香气。花落后结出楝果,像手掌一样的一串串绿莹莹的小果子,正好做小孩子们玩双陆、玩“点窝”的器具和满村巷追赶掷人的武器,可惜苦涩难当,不能食用,要是楝果能吃该多好啊,小时候我常这样想。

        池塘的鹅影

        鹅,在村中却是极少见的。偶尔哪一家养一两只,在池塘里弄着清影,那姿态,就像湖上的王与王后,也是很有趣的。那一家人家的小孩,有时就带着一只鹅出来玩,也觉得很骄傲。鹅还可以看家,见到生人来,就拼命地追,想用长长的扁嘴啄人家的小腿,儿时伙伴家的鹅就是这个样子。我们也求母亲养过鹅,母亲不答应,她说一只鹅一年中吃掉小半缸麦子,抵得上养一个孩子的,而且鹅蛋也不好吃。我却没有吃过鹅蛋。直到后来读书,宿舍里有同学带煮熟的鹅蛋来,尝过,的确是难吃啊,不过鹅本来就不是用来下蛋给我们吃的。而从前,我们养有翅膀的飞禽,就是要拿走它们的蛋,这是由鸡鸭那里得到的教训,岂能一下子改变。

        蜻蜓飞呀飞

        由五月着单衣起始,到十一月份秋风吹下梧桐的叶片,好几个月里,蜻蜓们的家族也将村庄当做它们的栖息之所。在稻场上空,在池塘边上,有时候又在高高的树巅,它们不停地飞,去追逐同样在求着生活的蚊子,它们的工作倒是与黄昏时才出来的蝙蝠是一样的。可是等蝙蝠出来,它们也到了收工的时候,纷纷下落到屋后的小灌木的枝条上,几条细腿抓住树叶,站立着等着黑夜到来。华堂家的后园,就是这样的蜻蜓过夜之地,七八点钟,天将黑未黑的时候,小孩们钻进去,总是可以轻易地捉到已半入睡乡的大把的蜻蜓。它们飞逐一日,夜里一定是非常疲惫了,所以如何能逃得开小孩们的手指头?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来之前,它们还伏在危机重重的枝条上,等到阳光将落在它们翅膀上的露水晒干,才能轻盈地飞到半空中去。

        最好看的是那种扁平的全身赤红的红蜻蜓,它们好像最喜欢在池塘上,贴着水面的雾气飞,一点也不介意水雾将它们泛出红光的翅膀打湿。池塘里的荷花开的时候,一团一团的碧绿中,卓然立起来数箭红荷,赤红的小蜻蜓飞进来,偶尔立在枝叶上,也是非常有意思。

        吃稻谷的麻雀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陶渊明的诗里面,有多少云朵的姿态,多少鸟的翅影!清晨,在鸡鸣中醒来,村庄中鸟群婉转地鸣叫,倒像是在公鸡昂扬的进行曲中的和谐的丝竹之声。一群鸟站在树上、站在朝阳中的样子是有意思的,太阳再升高一点儿,它们就一下子飞起来,向天上盘旋着飞远,等到晚上才回到村里来过夜。

        打稻场上收稻的时候,草垛上常集一群麻雀,见到人来,就卷席一般地跳起来,往前几十米,又落下来,也是非常有意思的。所以打下的新稻谷晒场的时候,都要有人来看着,免得鸟儿们落下来。可是这些小鸟,又能吃掉多少稻谷?而且田野上生长的稻米,也有它们的一份吧——它们也勤奋地啄食过水稻秆上的虫子啊。

        麻雀是容易捉到的。它们朴素、盲从、轻信,对世界又少警惕。扫出一块地来,撒一点麦子,上面支一只簸箕,一会儿即可网罗到好几只麻雀。四五月小麻雀由蛋里孵出,由一个温和的肉团变成嘴角嫩黄、张开小翅膀跃跃欲试的家伙,也随时会被孩子们由屋檐下掏出来做玩具。最简便的办法是在夜里,拿着手电筒,到树林中间,即可将还在睡梦中的麻雀像石头一样捡到口袋里去。

        不过麻雀却好像从来没有因为这样的罗网而减少过。它们不停地下蛋,在窝里养出不明世事的小麻雀来,天灾也罢,人祸也罢,与我们一样,对这村庄有深深的依恋。即便是我们由这个村庄消失,一个一个地卷入城市的怀抱,它们也会留下来吧,对着地平线上的城镇冷冷地一瞥,低下头接着啄食大地为它们生产出来的种子与虫子。

        (摘自《草木一村》,天津教育出版社2012年11月版,定价:29.80元)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