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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3年03月01日 星期五

    于是之的幽默

    李云龙 《 书摘 》( 2013年03月01日)

        一

        熟悉于是之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十分风趣的人。至今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于是之时的情景。那是1982年年初。当时,我刚刚来人艺报到。剧本组的两位老大姐,封智、刘华领着我走到四楼,走进于是之的“故居”。当时,于是之正患足疾,脚气感染得很厉害。大冬天的,他却光着双脚,脚下趿拉着一双布鞋。看到我们来了,他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单脚着地,一瘸一拐地蹦到屋门口,冲我伸出右手,笑眯眯地说:“哟来啦,把您弄来我们可费了不少事!”

        于是之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那样热情风趣。

        至于于是之的幽默,则几乎可以令所有与他相处的人都能讲出一连串的故事。

        1985年,我应《人民文学》之邀,到辽宁兴城去写小说。记不清是有什么事需要和剧院商量,我给于是之写了一封信。但忙乱之中只寄走了信皮儿,没装信瓤儿。于是之接到这个空信皮儿,心里很纳闷儿,他给新民打了个电话:“跟您打听点事儿,您家先生从辽宁寄来一个空信皮儿。我不知你们平常联络的暗号有哪些规矩。一般寄空信皮儿表示什么意思呢?”不等新民答话,他又追上一句:“是缺钱花了吧?”

        新民乐了:“空信皮儿就是忘了装信瓤儿了。没什么别的意思!”

        于是之随口应道:“噢!空信皮儿就是忘了装信瓤儿了!还是您有学问,一下就弄明白了,我这儿琢磨一上午了……”     

        二

        文如其人,于是之的散文也充满幽默,那种幽默与油滑迥然不同,既含蓄又有味道。

        比如他1984年写的《幼学纪事》,该文已经被收入高中语文教材。从文章的开头,你就能深刻地体会到于是之所特有的幽默:“我出生于一个完全没有文化的家庭,跟着寡居的母亲和祖母过日子。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她们都绝对地一字不识。那时形容人们无文化,常说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我的祖母和母亲则更彻底,因为她们压根儿就没有名字。家里的藏书每年一换,但只有一册,就是被俗称为皇历的那本历书。她们只能从书里的图画中数出当年是几龙治水,借以预测一年的天时。至于全年的二十四个节气都发生在哪一天,和什么时辰,编书人未能置为图像,她们也就自然辨认不出了。”

        又比如文章的结尾:“我那时住在北京西单,每天需步行过北海大桥,才能到达近东四我上班的地方。平时只带一顿午饭,不过是窝头小菜之类。赶到上夜校时,就需带上晚餐了。把窝头带进法兰西的文学殿堂已经很不协调,更何况殿堂里是只烧暖气而不生炉火的。到了冬天,这就使我为难了,暖气烤不了窝头。冷餐总不舒服。窝头这东西很脆弱,昨夜由母亲蒸出,今天又随我奔波一日,到上夜校它就要露出一些裂痕来。冷而且硬,不略略加热吃下去肚里常会觉得一种异样。怎么办呢?幸好殿堂之外,院子里有一间小厕所,为使它的上下水道不至于受冻,那里面安了一个火炉,于是这厕所便成了我的餐厅。我把窝头掰成几块,烤后吃下,热乎乎地感到棒子面原有的香甜。香甜过后再去上课,听的偏是菩提树夜莺鸟这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事情。”

        于是之的文笔幽默。但幽默的背后让人感到一种无法名状的沉重和辛酸…… 

        三

        1983年,有一天我受陈老(注:指剧作家陈白尘)之托,去给夏公(注:指夏衍)送一本书。于是之听到消息跟我说:“正好我也没事,咱俩一块儿去看看老头。”

        记得好像是8月份,天气很热。于是之上身穿件老头衫,就是那种有袖子没领子的大背心,下面是条短裤,手里一只折扇。我也是一身短打扮。当时夏公住在北小街。跟我们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走到北小街胡同口,于是之看了看表,两点。他嘴里自言自语地说:“干了,冒场了。”

        我说:“那怎么办?”

        于是之咂了一下嘴说:“备不住老头儿正午休呢,”当时夏公家对面是个农贸市场。于是之手一指农贸市场:“咱们呀,干脆,这儿转转得了。”

        我们俩奔了农贸市场。转的过程中,于是之买了两辫大蒜。拿着这两辫蒜,于是之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合适:“手里提溜着两辫蒜进夏公家的大门儿,算怎么回事呢?跟老头说,道儿上也没碰上什么合适东西,给您带来了两辫大蒜?”说到这儿,他自个儿先乐了起来。

        我也乐了:“那怎么办?”

        他想了想说:“你看这样儿怎么样?”他往四周瞅了瞅,发现没什么人,就见他突然把两辫大蒜“十字披红”式地挂在了身上,然后,双手一攥拳,摆出一个京剧演员起霸的架势:“你瞅我这做派像不像满洲国的执政?那个挎着洋刀的溥仪?”

        我乐了。

        回来的路上,走到人民文学出版社门口。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本来在我们身后走,突然急走了两步,跑到我们前边去了,然后扭回头边走边看着我们。我看出来了,女孩儿认出了于是之。又走了没几步,小女孩儿突然慢了下来,和我们形成了并肩而行。她冲我们这边儿转过脸,笑着小声问:“您是不是姓于?”

        于是之笑了:“不错,姓于。”

        小女孩儿兴奋不已,又问:“您是不是于是之?”

        于是之笑着说:“不错,是于是之。”然后压低嗓门儿:“姑娘,别嚷,我就是于是之。”

        小女孩儿大声说:“我早就看出您来啦。”

        于是之说:“是吗?你眼力那么好哪?”

        小女孩儿说:“我跟您说,我一眼就认出您来了!”

        于是之说:“哟,那我得跟你学。我可没一眼就认出你来。姑娘,别嚷。”

        姑娘笑了:“您干吗说话老使小嗓儿,跟小偷似的?怕人认出来?我要是您呀,走到哪儿我都大声说话,咳嗽,唱,招得大伙儿都看我,您是谦虚吧?”

        于是之差点儿乐出声来:“对,我谦虚,人多的时候我容易谦虚。姑娘,咱们真得小点声儿,弄不好待会儿再围上一帮人,以为咱们这儿在打架。姑娘,我告诉你,小声说话,不能说是跟小偷似的,得说跟地下党似的,要不然人家不爱听……”

        姑娘乐得前仰后合:“您真逗,您还地下党哪,地下党有您这样的吗?穿着裤衩儿在街上来回晃?”

        于是之也笑得更厉害了:“对,对对,地下党不应该穿裤衩儿,你看我这记性。姑娘多大了?”

        女孩儿说:“十五了。”

        于是之又问:“念几年级了?”

        女孩儿说:“高二了。”

        于是之说:“哟,都高二了,高二可正是较劲的日子口儿,明年就该考大学了,好好念书吧,别东瞅西瞅的啦。”

        女孩儿走了。女孩儿边走边笑,嘴里还不断小声嘟囔着:“于是之,你瞅嗨,我看出来了,于是之……”

        我侧过脸看了看于是之,于是之的脸上一片灿烂的红霞。对于一个演员来说,这可能是人生中一种莫大的享受。(摘自《我所知道的于是之》,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定价10.OO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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