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蒋”后的形势与中共中央的方针
1936年12月25日,蒋介石在口头允诺六项条件后恢复自由,张学良不听博古、恩来劝阻,亲自送蒋经洛阳回南京。12月27日,张闻天主持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释放蒋介石后的形势与方针。他指出: “现在一般地说,结束内战的前途是占了优势。目前是向抗日战争的方向走。但是,我们应估计在这中间一些可能发生的障碍。我们应采取[措施]把中间派的动摇最后地结束”,“我们应用一切力量,争取抗日前途的实现”。当天,中共中央向党内发出《关于蒋介石释放后的指示》,指出:“蒋介石的接受抗日主张与蒋介石的释放,是全国结束内战一致抗日之新阶段的开始。但要彻底地实现抗日任务,还需要一个克服许多困难的斗争过程”,“在斗争中推动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中间派最后结束他们的动摇地位,而坚决走上改革内政,对外抗战的道路”。
然而,蒋介石是不会轻易改弦易辙的。他回到南京以后, “障碍”果真就发生了。他不让张学良返回西安,导演了一出先“审”、后“赦”、又“管”的怪剧,剥夺了张学良的自由。同时,调集了37个师的兵力分五路向西安进逼。1937年新年伊始,形势突趋险恶。西北上空战云密布,内战有一触即发之势。当此危急关头,张闻天同毛泽东、周恩来、博古等一起,为制止内战、维护和平进行了不屈不挠的努力。
1937年1月2日,张闻天主持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张学良被扣留后的形势与方针。张闻天分析形势,立足全局,提出对策,指出:“蒋的态度仍是在动摇中,我们的方针不定期是要争取他。”我们应将“主要火力向着亲日派,要蒋介石实现他自己的话,要与亲日派分离”。张闻天提出,“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应发表通电,说明现在情况,反对内战,要求放张学良回来,要求南京出兵援绥”。
1月5日,张闻天、毛泽东联合致电在西安的周恩来、博古,贯彻1月2日会议精神。此电还从文武两手做了具体部署。政治上,“速发拥蒋迎张通电”;军事上,要彭德怀、任弼时“速令十五军团出陕南”。同时,红一军团以及红十五军团全部立即急行军南下。不数日,红军大部队即出现于西安附近,驰骋于商洛一带,有力地支援了东北军和十七路军。
1月5日这一天,张闻天、毛泽东还联名电令在上海的潘汉年速与宋子文接洽,要宋子文实践诺言,履行周恩来在西安与蒋、宋商定的“停战撤兵”、“初步改组南京政府”、 “释放政治犯”、 “停止剿共,联红抗日”、 “联俄并与英美合作”、“西北交张学良处理”等六项条件。1月7日,中共中央给刘少奇发出《关于西安事变宣传方针的指示》。1月8日,中共中央和苏维埃中央政府发表《为号召和平停止内战通电》,在火力集中指向亲日派的同时,非常策略地督促与逼迫在奉化“休假”的蒋介石实践诺言,制止内战危机。1月9日,张闻天、毛泽东又复电周、博,指出“保持西北目前局面,非不得已不开火,乃目前基本方针”。中共方面为维持得来不易的国内和平局面真是不遗余力。
内战危机迫在眉睫
蒋介石摆好阵势以后,即于1月9日抛出关于东北军、十七路军和红军驻防地区的甲乙两种谈判方案。甲案大意是“东北军入甘,十七路军驻陕,红军返陕北,中央军驻西安陇海线”。乙案与甲案不同处主要是十七路军调防甘肃,东北军东移河南、安徽, “三位一体”就自然解体了。蒋介石这时亮出这一手,直介极尽分化之能事。因为张学良返陕问题没有解决,又加上了一个部队的去向问题,两个问题的联系和解决的孰先孰后,以及甲乙两种方案的得失利弊,必然在东北军内部引起争论而产生裂痕。
果然,东北军内部很快就形成了壁垒分明的主和、主战两派。元老派主张在甲案基础上谈判,一些由中下级军官结合起来的少壮派则主张首先要救张学良回陕,认为在张被扣的情况下进行谈判形同“叛变”。矛盾十分尖锐,形势较为严峻。
当此之时,周、博与洛、毛间电报往返不断。周恩来根据洛、毛电示,两致蒋函,要求撤兵、释张;并多方协调,坚持选择甲案,和平解决。
与此同时,张闻天又指导我党在白区的组织策动各方调停,维护国内和平。1月15日,张闻天致电上海地下党冯雪峰、潘汉年,要他们策动韩复榘、刘湘发表通电,主张和平解决,恢复张学良的自由;要他们设法找人向李宗仁、白崇禧活动此事;并请人向宋子文活动, “要他继续担负调解责任,表示我方拥护他调解之诚意”;还要他们通过杜重远向熊式辉探听何应钦等亲日派目前的行动方针,以便决定对策。潘汉年当天就电告张闻天: “已请大姐(按:即宋庆龄)同宋子文说项,设法由他负责调停”,“已派人去孙、冯、川、桂活动”,“已嘱杜重远、叶挺设法公开往南京”等。就在这一天,刘湘、李宗仁、白崇禧联名发表通电,呼吁入陕中央军停止进攻,采取政治解决办法,并望蒋委员长立即销假回京,主持大计。1月25日,张闻天又致电北方局刘少奇,指出“大力策动各方和平解决西安问题,此是目前时局中心关键”,要他“用各种方法策动阎锡山出面调停”。
正当中共中央为巩固“三位一体”、和平解决西安问题而多方努力的时候,东北军中主战派的势力在迅速扩展。由于蒋介石软禁张学良,并置共产党与西安方面迭次释张返陕的要求于不顾,东北军中的少壮派“坚主强硬”,不考虑接受甲乙两案。他们发起签名运动,为营救张学良,主张同中央军决一死战,内战危机又迫在眉睫了。
总书记亲赴西安
在矛盾尖锐、形势险恶的时刻,张闻天于1月25日自延安启程,1月27日秘密来到西安。他立即同周恩来、博古等就形势和方针问题进行商讨。随后,秘密地住到王以哲的一个副官家里。
就在27日夜里,东北军青年军官五十余人在周恩来住处“请愿”,提出8个问题,力主释张以后才能撤兵,反对就此和平解决。周恩来竭力说服,他们不听。会散后有人甚至当场扬言“如果你们不打,我们就与你们弄不好”。深夜,周、博又获悉他们中有的人已拟就暗杀名单,内有主和派和共产党人的名字。
第二天上午,博古到张闻天住地,告以夜间情况,说:现在形势很紧张,你住在这里暴露了不得了。博古已准备好车辆送张闻天到泾阳县云阳镇红军前敌总指挥部去。此时,如何争取“左派”,成为和战的关键。张闻天在离开西安之前,给毛泽东并告彭、任一电,分析西安的和战形势,提出“我们的方针应该毫不迟疑地坚决为和平奋斗”。
张闻天28日到达云阳,当时彭德怀不在总指挥部,他立即同任弼时、杨尚昆和王稼祥(当时在那里养病,待机前往莫斯科治疗)商讨目前形势下的对策。当天,张闻天又以个人名义致电毛和周、博,提出重要建议:军事上,红军主力主动“向渭北方面撤退”;政治上,朱、毛对这一行动发表谈话,主张和平统一团结御侮,坚决反对新的内战,表示红军愿意服从南京中央政府的指导,并“要求蒋委员长立即销假视事,主持中枢”。电报说: “这一态度的表明,目前极端重要”,“如大家同意,即由泽东负责起来,谈话明日即广播”。这时,西安方面与中央军的潼关谈判已有成议,东北军将把渭河南岸的部队撤到北岸,七天完成。在这向和平解决迈出实际步子的时候,张闻天同前敌总指挥部将领商讨后提出的主动北撤,公开表示反对内战,服从南京政府指导,敦促蒋氏实践诺言等建议,实在是一种与友军相呼应的、以退为进、争取主动的策略。29日和30日上午,张闻天又连连致电毛和周、博,申述支持和平方针和实行自卫战的原则。
这时,西安方面和战之争更为激烈。29日东北军团以上军官会议决定:在张学良返陕之前,决不撤兵;中央军如再进逼,便与之决一死战。同时,杨虎城不惜一战的打算也有抬头。到30日,主战派几乎完全控制局面,形成了不论红军参加与否均要与中央军决一死战的态势,红军的行动方针问题又一次提到了面前。在此紧急关头,周恩来、博古和叶剑英于30日下午将近5点钟赶到云阳,同张闻天和彭德怀、任弼时、王稼祥等共商对策。会议认为,我们的愿望是接受甲案,实现和平,但目前西安各派均主张同中央军抗战,这样,在红军面前就只有两个方案可供选择:或者是友军打,我们不参加;或者同他们一起打。当然,不论打与不打,我们的为和平奋斗的基本方针不变。但如取前一种办法,势必同友军对立。所以,如果友军同中央军打起来,只有一起打,在打的过程中争取实现和平。这次会议决定改变打起来也不参加的方针。当夜10点,与会者将商定的上述方针以“周、博、彭、任、王、洛”联名电告在延安的毛泽东、朱德、张国焘。深夜12点,毛、朱、张复电赞同,将当前的行动方针概括为“三位一体,进则同进,退则同退”,用这样的态度争取最后的和平。30日深夜中共中央的决策使友军深为感动。31日夜,举行东北军、十七路军、红军三方最高军事会议,终于做出了坚决促进和谈成功的决定。
“二二事件”以后
当此关键时刻,东北军青年军官的少数“过激分子”却不顾大局,2月2日上午,竟将东北军中最先坚决联共抗日、力主和平解决的王以哲将军枪杀了。周恩来在极端困难、危险的情况下,沉着处理善后,终于使事态得到控制,和平大局得到维持而没有崩坏。虽然如此, “二二事件”造成的损害是不可弥补的。张闻天听到这个不幸事件,不禁摇头叹息。 “二二事件”以后,东北军内部分裂,十七路军难以立足,西安方面顿时失去了同南京谈判的力量和地位。两支友军将任蒋宰割,张学良回陕无望,“三位一体”实现西北大联合的局面实际上解体了。
当张闻天2月初从云阳回到延安的时候,国民党为解决西安事变后方针政策问题而准备召开的五届三中全会会期已经迫近了。蒋介石在1937年2月5日确定了“对内避免内战”、“不说排日,而说抗战”、“各省物色品行方正之才”等关于时局的五项方针,并将它作为五届三中全会讨论结束内战和国共关系问题的根据。
为了巩固已获得的国内和平,推动全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张闻天主持起草了《中共中央给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电》,于1937年2月10日发出。该电向国民党提出,在“和平统一团结御侮”方针下,将“停止一切内战,集中国力,一致对外”、“保障言论、集会、结社之自由,释放一切政治犯”、“召集各党各派各界各军的代表会议,集中全国人才,共同救国”、“迅速完成共同抗战之一切准备工作”、“改善人民生活”等五项要求定为“国策”。表示三中全会“果能毅然决然确定此国策”,则中共愿作出“在全国范围内停止推翻国民政府之武装暴动方针”、“工农政府改名为中华民国特区政府,红军改名为国民革命军”、特区内“实施普选的彻底民主制度”、“停止没收地主土地之政策”等四项“保证”。这是共产党对国民党一个大的让步,其目的在于解决国内两个政权的状况,便利于组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一致反对日本的侵略。
《中共中央给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电》进一步推动了国民党内部抗日派对于亲日派的斗争。1937年2月15日至22 日召开的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虽然没有制定出明确的抗日方针,没有检讨过去政策上的错误,没有根本放弃反共立场,但它所提谈判条件与共产党致三中全会电所提条件接近,实际上开始接受国共两党合作抗日的政策,由内战和对日不抵抗的政策,向着和平和抗日的方向转变。至此,“逼蒋抗日”的方针取得了预期的效果,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策略取得了初步胜利。
(摘自《转折关头:张闻天在1935—1943》,当代中国出版社2012年3月版,定价:3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