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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摘 2012年02月01日 星期三

    潜伏水下的删帖公司

    徐江善 《 书摘 》( 2012年02月01日)

        这是一些畸形的公司,它们基本躲在角落里,可能也有公司的招牌,以正规的公司做掩护,可能还兼营一些其他业务,但公司的业务只能在地下活动,属于见不得人的私下交易,不敢把自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与“网络推手”一样,删帖公司是随着网络这一汪洋大海风生水起的又一朵浪花,只是删帖公司更像大海下面暗流涌动的潜流。“网络推手”可以把自己包装成各种形式的公关公司,到工商部门登记注册,用营销经营的油彩为自己涂抹上一袭华丽而又正规的外衣,删帖公司则基本躲在角落里,从事“繁忙的业务”。

        孙女士是居住在朝阳某高档小区的物业经理,近些日子她很不开心。那些买得起豪宅的居民们在停车位问题上斤斤计较,孙女士与这些居民发生了冲突。

        一个偶然的机会,孙女士在社区论坛和其他网站论坛陆续发现了有关她的帖子,给她的工作和生活带来很大影响。怎么才能消灭这些帖子呢?孙女士非常苦恼。有人给她推荐了一个专门从事“网络删除”的公司,只是需要支付2000元,孙女士照此办理,有关她的十多篇帖子全部被删除。这只是删帖公司众多业务中一单普普通通再小不过的业务了。

        许多网民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当你对某一新闻产生兴趣,在网上搜索关键词时,跳出的页面往往会是“无法显示网页”,或是“页面不存在”等,有可能这些内容已经被人为地“删除”掉或“公关”掉了。

        删帖公司到底有多少?我在网上输入“删帖公司”,出现二百多万个相关页面,这些“删帖公司”就是被业内人士指为名不正言不顺的“灰色产业链”、“地下网管”、“网站潜规则”。

        有些行业内的人士把删帖公司的能量夸大得无所不能,一些删帖公司声称,只要有足够的银子,什么都可以搞定。但也有网站表示,这是不可能的,那是删帖公司的骗术,网民切勿上当。人们往往不相信这些空洞的表白,更相信实际效果。人们看到的则是删帖公司神通广大,看到的是一则则负面新闻被成功删除,至于背后那些见不得人的故事就鲜为人知了。

        这些删帖公司都有详细的操作流程。在百度输入“删帖公司”后,会看到一些删帖公司的网址,随意点开一家删帖公司就会进入删帖流程页面:(1)客户提出信息申请。客户通过电话、电子邮件或QQ、MSN等方式提出网上的信息数量;根据数量的多少和难易程度对客户的需求予以回复,提供针对性的解决方案和报价。(2)确定信息需求。双方就以信息的内容进行协商、补充,以达成共识(客户提供准确的信息内容的资料)。(3)签署相关协议、客户支付预付款。双方签订《网页信息优化合同》;客户支付预付款。(4)进行删除工作,可根据合同和在规定的时间内删除客户提供的信息数量。(5)客户根据协议内容进行验收工作,公司将未能达到客户要求的地方逐一修正,客户支付余款。(6)根据信息的数量和难易程度维护期限为3~12个月。

        流程清清楚楚周全而缜密,那些不可告人的勾当在这里成了“信息优化”,商业化行为符合市场法则,讲究市场信誉。

        为对删帖公司探个究竟,我按照网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删帖公司——

        删帖公司小姐:我们是法律咨询公司,专门研究互联网有关法律,删帖工作只是我们业务的一部分,这一块是一个漏洞。我们专业进行百度、Google两大搜索引擎清除网上负面信息工作、进行网上负面信息消除服务。

        这位小姐称:国家曝光信息和造成重大影响的不给予删除。

        笔者:删帖公司通过什么渠道如何实现删帖?

        删帖公司小姐:和技术没关系,我们走内部渠道,我们和新浪、搜狐、百度内部人员都有关系。新闻2500元一条,论坛1000元一条。

        笔者:所有网站的价格都一样吗?

        删帖公司小姐:要根据网站和删除的内容,以及帖子所在的位置和删除难易度来判断,有高也有低,有的5000元一条,有的2000元一条。我们是要付给对方钱的,根据内容和难易程度给不同的价位。

        当我问到多长时间能删除时,删帖公司小姐肯定地说:两个工作日内基本就能满足删除要求。因为网站有一个系统内存问题,有更新的时间。

        当听出我流露出对删帖公司信任不足时,删帖公司小姐立即说:这个你放心吧,我们都是正规的公司,删帖只是我们从事的一项和公司没什么关系的业务,因为我们有内部关系,所以才从事这项工作……

        这番对话透露出许多重要信息:(1)为了保险起见,他们给自己规定了不能碰的“高压线”:国家曝光信息和造成重大影响的不给予删除。 (2)不能没有各大网站的配合。(3)价格每删除一条在数千元不等。无法知晓删帖公司有多少,我所认识的一位删帖公司负责人称,“可以肯定的是,以删帖公司名义赤裸裸注册公开进行这项业务的较少,北京的更少,只有几家,这些删帖公司大部分在外地涌现。”他的话可信程度有多少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北京、上海、广州等媒体发达的地方删帖公司业务活跃,“网络删除”已成为一些人的生财之道。

        京都传媒是一家信息公司,从2008年下半年开始从事“网络删除”工作。它的广告是这样介绍的:快速删除网络负面信息和新闻;快速删除百度快照;快速删除各大论坛负面言论。公司的负责人老孙原是北京一家小报的记者,在报刊整顿中这家小报被停刊整顿,他就势下海,与几个哥们注册了这家公司,他说,自公司从事这项业务以来,平均每周接两单业务,每单业务额都在万元以上,效益远比单纯做信息好得多。眼下,孙先生正打算增加人员,扩大规模。

        老孙做的都是什么业务呢?

        五一前夕,外地某一著名旅游景点因服务质量问题被媒体曝光,并被多家网站转载。眼看五一假期就要到了,为了消除网上的负面报道,他们找到了京都传媒。结果,老孙的公司仅用一周的时间,就将有关该景点的负面报道从几家主要网站删除。删帖公司业务兴旺引起业界瞩目,许多广告公司放弃做广告业务,干起了专业删除业务。有一位干了一年删帖公司的老板介绍,他们的删除业务很不错,从年初到现在已经接了七八单,业务金额达到二十多万元。他们计划放弃广告业务,将公司变为专业删除公司。

        网络是一个匿名的言论表达自由的世界,骂人帖成为许多人的麻烦。有一位崔先生最擅长的就是删除骂人帖。他承诺在一天之内就可以删除,价格是一帖100元,不过要先付款后删除,付款方式是通过银行账号打过去。有人去找崔先生试了试,果然,第二天上网查看,发现选中的帖子已经被删除。

        专业的删除公司,都自称能采用多种手段删除网络中的负面信息。一般有3种方式:一是覆盖。就是用正面的内容对搜索引擎的前几页进行覆盖。二是删除。就是通过网管或者网监将负面信息删除掉。三是黑客技术。就是利用黑客手段,进入负面信息的站点,对页面进行“优化”。

        每年的“3·15”到来之前,都是删帖公司最为繁忙的时候,有些企业疲于奔命应付日益增多的网络“负面信息”,这就要借助删帖公司的力量,替企业删除“负面信息”了。一些删帖公司的人士在扬扬得意讲述他们的成功案例时透露:“都是找朋友(论坛或者网站编辑)删的,但找人办事,还是需要出钱的。”自己要从中提取一定的利润,但对于提取多少,他并不愿意透露。

        有一位从事这项业务的人士讲,他替企业“灭火”主要通过两种方式。一种与网站编辑或者论坛版主取得联系后,公关有删帖权力的负责人,从而达到彻底删除帖子的目的;另一种是通过技术手段,将负面信息在百度等搜索引擎中的搜索排名进行打压,将负面信息压后以减少影响力。

        删帖公司是互联网发展历史上值得重视的现象,有人说,对企业而言,“网络公关公司”的出现无疑是一个福音,但对消费者而言,这不啻是一个灾难。互联网应该让人们在网络上找到一切、看到一切,但事实上消费者在很多时候“被不明真相”了。

        除了商业利益在网络上的博弈,一些官员开始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搭上删帖公司快车道。东北某省有这样一位官员已近退休年龄,提前开始给自己谋划后路:儿子的房地产开发搞得红红火火,妻子开办的一家咨询公司生意兴旺,小舅子的律师事务所业务繁忙……企业招商的步子也明显加快,沿海的大老板并购一家国企,数亿元的资产,几千万元就可搞定……

        告状信雪片般飞到上级纪委。有人出主意:网络这么发达,捅到网络上去吧。于是天涯论坛曝光了这位的劣迹,一些网站纷纷转载……

        网上的消息很快摆到了官员的案头,急得这位官员额头冒汗。马上叫来了宣传部长,带着钱来到北京,公关各新闻媒体做正面文章,尤其是找到删帖公司,几天的工夫负面消息就难觅踪影了。

        被网络炒得沸沸扬扬的“日记门”事件当事人韩峰不仅熟悉网络,对网络上流行的新鲜玩意儿一点也不陌生,在检察院的调查中,不仅他受贿一百多万元浮出了水面,就在2月份他的香艳日记曝光之后,网络上到处转载,帖文雪片般飞来之时,韩局长首先想到的不是自首立功,而是想方设法灭火,他不惜拿出15万元钱找到一位“朋友”,请他帮助删帖。

        不知他的“朋友”是如何动作的,想必这次韩局长玩得太大,区区15万元显然杯水车薪,在这种时候,由日记引燃的网络之火熊熊燃烧,就是引来东海之水也无济于事。

        韩局长删帖不成告诉人们,删帖公司的纷纷涌现在挑战公民的知情权和监督权。由于删帖公司门槛相对较低,成本不高,一些大权在握者舍得花钱,达到删除他们被网络曝光的丑闻的目的。

        由于这是一个新兴的行业,相关的监督管理还几乎处于空白,一些人为了商业利益,为了自己的私利,利用删帖公司达到自己的目的,必然对公民社会带来严重损害。

        删帖公司是一个踏着互联网的时代大潮游走于法律边缘的弄潮者,哪些合法、哪些不合法,法律对这一网络新兴事物还没来得及进行评估,毫无疑问法律不能容忍违法和犯罪行为危害社会。删帖公司现象还在拷问一些网络媒体人的职业道德和良知,同时对日益复杂化和利益化的舆论监督生态提出警示。职业删帖公司的日益强大和合法化表明,被公关的网络媒体非常广泛,删除负面新闻已是一种普遍现象。这还意味着,你我都可能是潜在的受害者。    

        (摘自《谁抢了你的麦克风》,中国文史出版社2011年6月版,定价:3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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