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的世界虚拟的“爱”

    网络技术不但让人走进魔幻、仙境、幻想及游戏的空间，而且还可以恣意欣赏网络美眉，并能同网络情人恋爱。这是一个虚拟的世界，爱它？恨它？还是去除它？ 

    关于美眉的含义，网络上有不同的解释。一种看法认为，美眉是美丽的眉毛，中国古籍上有所表达。但眉毛美丽不一定是女子的专利，男性的眉毛或胡须一样很美丽，所以按照这个说法，美眉可以是女子，也可以是男子。另一种看法是，美眉特指美丽的女子，至少也是年轻女子，因为女子美丽的最主要部分是眉毛，或者说，大部分女子为了让自己美，首先修饰的就是眉毛，以至于评论一个女子的眉毛美几乎等同于说此人的脸蛋美。还有一个说法认为它来自于台湾“国语”妹妹的发音，发出来很像大陆普通话的美眉。的确台湾本来也就使用美眉，所以妹妹与美眉就结合到了一起，合起来表示年轻美丽的女子。许多网民为了省事，直接用MM，让人看不出是妹妹，还是美眉。又有一种看法认为，美眉是日本人对少女的说法。日本人尤其注重搜寻美眉，做成美女写真集和美女动漫和动画，然后影响到了亚洲许多国家和地区。但无论哪种说法，美眉的流行同互联网有密切的关系，如果没有互联网上那么多关于美眉的图片、信息和视频以及美眉梦工厂(梦工场)、美眉社区、美眉吧、美眉游戏、美眉扑克、美眉麻将等，这个说法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可见，美眉首先指网络美眉，现实中的美眉一说也是因为现实中的女孩以及其特征打扮同网络上相类似。至少在日本社会，有很多年轻女子是按照网络游戏和漫画化妆打扮的。在我看来，美眉能够被广泛接受并得到流传，关键还是一个“媚”字。媚，本意就是美眉的意思，这个字的构造也在表示“女子之眉”，是有媚态的，而这个媚态会引发“魅”，也就是诱惑力了。有一本书中这样写道：

    MM，妹妹?美美?美眉?美媚?都不是或者都是。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称呼。

    MM是互联网时代出现的新鲜名词，究竟是谁最先发明的，无从考证。这个名词率先由男性网民发明并传播，应该是不争的。仅从字面上，你就可以看到男性网民对于女性网民的强烈呼唤及美好的向往。

    这是一个多么香艳的名字，而且恰巧与MM(妹妹)两个汉语拼音天衣无缝地结合，“美美”充满了暗香浮动的意味，充分体现了男人对女人无以复加的爱慕，展现男人甜美情话艺术的天才。

     由于对计算机兴趣爱好程度的不同，国内互联网流行之初，男性网民占了绝大多数，直到现在，情况也只算是稍有改观。在网上，一个MM出现，尤其是名字漂亮的美眉，所受到的热烈欢迎程度，是在现实生活中无法感受到的。在互联网世界里，女性网民无疑有更多的荣耀感和幸福感。你或是娇俏可人，或是妩媚妖艳，或是大方成熟，完全展现在你的字里行间。一串串0和1组成的字符，给无数男性网民以夜空中礼花放射般的想象，恍惚间屏幕已出现了女孩美妙的形象。一想到那花花绿绿的名字后有一个鲜活的生命，每一个男性网友都会不由自主春心荡漾，浮想联翩。(水晶之恋，2001：73)

    这段十年前的文字放到今天来看，首先男女网民数量已经几乎持平了，另外，网络不但是给男人带来美好的想象力，也同样给女子带来美好的想象力。顺带需要交待的是，狐狸其实同互联网也有结盟，中国最大的门户网站“搜狐”两字就是这样的结盟关系。它不但表明了该网站负责人对狐狸的偏爱，而且表达了如果你想进入亦真亦幻的世界，搜狐是一个很好的窗口，即狐狸可以把你引进去看一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关于虚拟社会中的美眉给人们带来的诱惑方面，同样有一些有影响的作品，比如在1999年曾连续近两年高居内地畅销书排行榜的蔡智恒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描写一个对上网交友没有自信的读书人在网上遇到了一个美眉的经过，最后两人下线经历了一场生死恋。其他还有《网络情缘》、《我一定要找到你》、《一线情缘》、《绝对在乎你》、《E网情深》、《恐龙手记》等。这类小说的许多描写都是关于年轻男女如何在网上结识，聊些什么、上下线时的心态以及结识后的网下发展，其创作数量应该超过了中国古代描写狐狸精数量的总和。透过无数关于网络小说的描写，今日坐在电脑前的读书人(通常没有读过书的人没有办法操纵电脑和上网软件)具有什么样的心境呢?

    ……所谓“Q”，指ICQ(网络寻呼机)寻找在线朋友。许多看过《聊斋志异》的人群都十分向往书中的一种境界：功名未成的书生挑灯夜读，夜深人静之时，飘然而来一柔情万种的绝色女子，一番温存之后绝尘而去。用过ICQ的人大概也有这样的感受，同样是在夜深人静之际，传来一阵阵ICQ的嘤嘤鸣响，或许就有一个女孩跟你打招呼，幽幽地说，我是小倩啊。（水晶之恋，2011：44）   

    这就是说，现在的书生虽然处于电子化的互联网中，但他们的心思同古代书生是相通的。关于网络美眉大致划分下来，有以下几类：一是图片类。也就是说互联网很像一个巨大的相册，网民可以在网上看到数不尽的美眉照片。其实这些照片也有很多类型，有的只传达美眉的美；有的做出各种媚态，今日翻译的西语叫“性感”；有的极富挑逗意味，甚至充斥淫荡的画面。二是聊天类。网民在网络平台中可以寻找到很多聊天社区。其中最有人气的要数交友平台和娱乐聊天室，许多美眉俊男把自己的(或许未必是自己的)照片秀出来，让人点击进入，可以公聊(每个进入的人对美眉所说的话，其他进入者也能看到)，有的可以私聊。三是专门视频裸聊网站和许多黄色网站，这通常是要收费的。其中的美眉在视频里拿出浑身的解数，搔首弄姿，扭来扭去，勾引对方。最后一种是上面的混合，即通过网络寻求一夜情的网民，许多男男女女在这个平台上通过视频聊天认识，然后下线后约会，也就是从虚拟社会变回现实社会。

    在鲜活的生活实例中，男女之间究竟谁引诱谁不是很确定，男人守在虚拟社区里面等待美眉出现，女子出于某种原因(打发时间、生活无聊、喜欢刺激、同丈夫不和等等)也会跑到聊天社区里面来寻开心，于是故事就开始了。由于这一类的故事特别多，为了节省篇幅，我只好做一次嫁接，也就是把大同小异的故事用相同的网名串在一起[所有情节均来自一本关于网络婚外情调查采访录(纪康保，2004)]，尽可能包容这个虚拟社会的运作特点，做一个典范性的处理。

    那是2002年8月的一天，我正在公司上班，由于一份资料需要打印，我推门进资料室找方娜。方娜与我同年，也是30岁，但她与老公关系不好，经常吵架，最近刚刚离婚。她最羡慕的就是我，说我找了个好老公，每当她这样说时，我都向她投去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本经不好对别人说。方娜最近总躲在资料室里不知在干什么，我一进去吓她一大跳。我觉得好奇，走过去一看，原来她在上网。方娜平时与我无话不谈，她告诉我她在发一封电子邮件。我问：“你的情郎吗?”方娜点点头，“我们在网上认识了三个月了，明天他就要飞到北京来见我呢!”“天哪，网上都是些虚拟的东西，你还相信它?”我不大相信已经30岁的方娜竟然还会像小姑娘那样天真。

    “你不懂。”看样子已经堕入情网的方娜立即反驳我，“要说虚拟的世界，现实就是一个更大的虚拟世界，难道在这个世界里就没有一点儿真实的东西?再说，当你的心灵真实地感受和体验到一些东西时，你还在乎它的外面世界是真实还是虚拟么?”

    望着方娜那副很满足得意的样子，我瞬间突然相信方娜是幸福的，甚至比我幸福。我算什么呢?我自己就活在最真实的婚姻家庭里，可它究竟给我带来了什么?

    方娜那番话给我带来不小的影响，直到第二天上班时，我还在想这件事。出于好奇，我开始上网浏览了。新浪网聊天室里面有个“城市联盟”，其中有“北京紫金之巅”、“东北黑土地”、“风情苏皖”等。我按区域选了个“北京紫金之巅”进入。这里面聊天的人很多，那些名字也取得怪怪的，什么“令狐冲288”、“浮花若水”、“红粉菲菲”，看得人眼花缭乱。他们的对话更是热烈，一句句地跳上屏幕，使你感觉到这里的生活正在流动跳跃，如火如荼，对人很有感染力。

    一天晚上，我在知春路的悠游网吧里进入了“北京紫金之巅”聊天室，将自己化名为“只爱陌生人”。这里天南海北什么人都有。相互既不照面，也听不到声音，你完全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几分钟后，我突然看见屏幕上跳出一句：“只爱陌生人，你愿意和我聊吗?”

    我的心扑通一下，仔细再看，原来是一位叫“麦田守护者”的人在呼我。第一次被人呼，我感到非常新奇，一边笑一边立即键入：“当然愿意!”

    “我猜你是个比较文静的、有点成熟的女人。”

    我的心又扑通一跳，问道：“为什么?”

    “你在一旁呆了五分钟，一直没说话。我还觉得你是个新手。”

    这个人的感觉十分厉害。我说：“那么你是个‘老手’吧?”

    “什么老手呀，闲着没事，喜欢来这里虚度光阴罢。对了，你真是女的?”

    “你呢?”我故意不回答。

    “我当然是个成熟男子。而且，从你刚才回答的方式，我敢肯定你就是女的。”

    我没有说话。

    “你是哪儿的人?”屏幕上又跳出他的话。

    这次，我不再有何顾虑，回答道：“北京。你呢?”

    “哈，我们真是有缘!我也是北京的!”我吓了一跳，问：“真的?”

    “当然!”

    “我不问你的年龄，因为问女人年龄是不礼貌的。但凭直觉我觉得你有30岁左右。”

    “真的，你那么自信吗?”他没理会我的话，径直说道：“我36岁，师大毕业，邮箱是：ciuye@163．net。”

    我犹豫片刻也把自己的邮址留给了他，同时心里在问：这个叫“麦田守护者”的家伙想干什么呢?第二天，我迫不及待地又上了网，同时心里在好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电子邮件里果然有一张“麦田守望者”寄来的卡片。这是一张从“卡秀”网站上下载的精美动画卡片，既漂亮又露骨：一个漂亮女人站在二楼的阳台上，一个男人路经那里看见了阳台上的女人，连忙踅回去，又从什么地方搬来一副梯子，将它搭在阳台上，又沿着梯子攀上阳台，然后从背后拿出一束玫瑰献给了漂亮女人……

    看了这张卡片，我心里怦怦跳着，因为从画面上看，这有点儿像偷情的场面，既刺激又引诱人。突然，我看见卡片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敢给我打电话吗?139 ????????

    这一夜，我失眠了。

    我们在网上熟悉后，有一天深夜，“麦田守望者”约我去了一家名叫“网上有情人”的聊天室。刚进去，我就看到有许多烫耳的言语。开始我很不习惯，就尽量回避别人的问话，看其他人都聊什么。渐渐地，我也开始与他聊了起来。    

    接下来，我们开始用网络语言拥抱和接吻，我甚至感觉自己在屏幕面前的身体在一点点变热，心里开始膨胀起无限的激情，那晚下线后，我满脑袋都是“麦田守望者”的影子。

    这个谜一样的男人，让我有些着迷，我期盼着接到他的电话，期盼着他的邀约。我的心底开始有些东西在萌动。在平淡的生活里，在那无人知晓的内心深处，那份陡升的思念像丝一样缠绕着我，诱惑着我，对他的思念竟然那么轻易地将我的心堤冲垮了。

    我们的交往开始不分白天和黑夜了。我们一次次沉浸在我们的天地里：文字聊天，语音聊天，当然还有从不疲倦的电话!我们开始慢慢习惯并享受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网恋，而且我们自得其乐，只是我们无法逃避折磨人的现实——我们都有稳定的家庭，不能轻易放弃。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明白了，一切只能这样了，我已经从他身上，从这段网爱中，得到了一切。曾经拥有过温暖的关怀，拥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从另一方面来说，苦苦追寻爱的结果，对两个人来说可能都是悲剧。如果再往前走，就会陷入某种我们都不能控制的局面，对我对他都没有一点儿好的结果。我的灵魂在经受考验后逐渐走向宁静，得到了升华和解脱，我感到无比地轻松和释然。

    于是，我注销了QQ，焚烧了他的电话号码，彻底地与电脑说了拜拜，切断了一切关于他的联系和信息。

    以上是四个故事的拼凑，我有意选择了一个女子最终戒掉网恋作为故事的结局，其实有太多的故事是网恋的男女从网上走到了网下，有的仅仅会面，或一夜情，有的导致真实家庭的破裂，或者发生许多暴力的事件，后者很像中国谚语所谓的“披着狼皮的羊”，我不妨把它改成“戴着诱人网名的狐狸”。

    古时候人类是亲近妖魔鬼怪；中国现代经历过的“文革”是打倒牛鬼蛇神；科学发展是证明没有神仙魔怪；网络技术则不但是让人走进魔幻、仙境、幻想及游戏的空间，而且还可以恣意欣赏网络美眉，并能同网络情人恋爱。可见，人类什么时候都要为自己设立一个虚拟的世界。爱它、恨它、去除它，还是恢复它，只是不同时代的价值体现，却表明了人类任何时代都少不了它。

    （摘自《中国人的关系原理：时空秩序、生活欲念及其流变》，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5月版，定价：45.00元）